明月樓是一座情報樓,也是蕭原州的産業,其實蕭原州隐藏的産業許多,隻是他不願在父皇面前多事,從未将這些擺在明面上,如今反而幫他不少。
蕭原州将所有的從明月樓得到有關北方的情報都擺在桌子上,他站在嘉霁的角度分析了數遍,他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嘉霁并沒有事,隻是嘉霁在賭,她故意放出失蹤的消息迷惑北方的人,誘使北方諸國聯合。
等蕭原州看完,他将這些内容記在了腦子之中,一把火燒完了所有的信息。
他不打算坐以待斃,哪怕困守京城,隻要他想,他也可以為駱嘉霁做一些事情。
當然他不肯承認自己在害怕,害怕他猜測錯誤,再也見不到新朝太子。
他動用一些隐秘的關系,這些人在朝廷之上為太子請命,希望派人再去北方。
駱重光原本并不打算派人,但不少臣子為此勸谏,駱重光思索再三,終究沒有派人。
等皇帝不再派人的消息傳來之後,蕭原州開啟了他的第二步計劃,他讓人在北方去遊說各個小國君主,讓他們以為新朝有可乘之機,讓北方小國聯手。
一切都在朝着蕭原州的方向在發展,但駱嘉霁還是毫無消息。
蕭原州的心覺得如火在烤,他每日依舊煮茶焚香,但這些已經成為讓他平靜之物。
不知過了多久,蕭原州終于聽到北方各個小國被一隊奇兵打敗,而奇兵的主人就是嘉霁。
嘉霁一直在蟄伏,她等到了最佳的時機,嘉霁的聲名遠揚,等嘉霁歸來的時候,路邊都是迎接嘉霁的人。
嘉霁在馬上,她掃了一圈人,卻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她壓下嘴角的笑意,一直到入宮的時候,殷紅衣見到嘉霁回來的時候,十分心疼,嘉霁在北方待了這麼久的時間,就連膚色都黑了不少,但目光更為鋒利了,她如今猶如一把帶鞘的刀,尖銳卻又隐忍。
殷紅衣與她一起到了一座高樓,高樓上可以望遍整個京城。
四周并沒有留下的人,隻有殷紅衣和嘉霁兩人在這裡。
殷紅衣:“你在北方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人似乎在出手,幫你解圍,但這份力量并不屬于我已知的人,你需要好好查查。”
嘉霁嗯了一聲,其實不需要殷紅衣提醒,她大概能猜到是誰,在她蟄伏的時候,一切的發展都過于順利,她的探子還沒派上用場,她想要的局面就擺在她的眼前。
她特意給袁無雙寫信,讓他悄悄去查,等袁無雙的回信到了之後,她抽繭剝絲,終于發現一切是蕭原州所做,當她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她是迷茫的,沒想到蕭原州在丢失皇子這個身份之後,竟然還有這麼一份令人忌憚的力量,但明明在王朝覆滅的時候,蕭原州都沒有動用這份力量,卻在她遇到麻煩的時候用上了,嘉霁完全不懂蕭原州的想法。
嘉霁倒也不會自以為是的覺得自己在蕭原州心裡有點地位,隻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得找找事情的真相。
殷紅衣見嘉霁心裡有數,她又說起了另一件事:“你父皇想要充盈後宮。”
嘉霁一怔,在過去的十幾年,駱重光甚至連妾室都沒有,她一度以為這會是一輩子的事,駱嘉霁心疼她母親,她剛想說話,殷紅衣就繼續道:“若是其他人倒是無所謂和你說,但他想要的是蕭明音。”
聽到這個名字,嘉霁臉色蒼白,蕭明音是蕭原州的妹妹九公主,她早早嫁人了,可惜運氣不好,驸馬病逝,蕭明音孀居在公主府。
殷紅衣見嘉霁的神色,她繼續道:“蕭明音是在一次宮宴上見到你父親的,她幾乎和獨孤月照一模一樣,就連别人欺負上她時,她反擊的神色都全然一緻,那時候我恍然間回到年少跟着獨孤月照的日子,而你父親竟然連杯中的酒都灑了。”
說到這裡,殷紅衣明顯是有一股氣,但她在努力嘗試壓抑。
嘉霁想起來駱重光對她說過的話,她說:“可我記得父親并不喜歡獨孤月照。”
殷紅衣目光複雜:“你父親的确不喜歡獨孤月照,但蕭明音也不是獨孤月照,她的确值得垂憐,況且你父親并非對獨孤月照毫無感情。”
哪怕駱嘉霁不想承認,但駱重光讓她去調查獨孤月照的死因,就證明獨孤月照對駱重光非比尋常,隻是在那時駱重光選擇了母親。
嘉霁:“那母親想怎麼做?”
殷紅衣捏了捏眉心:“我無法阻止你父親,你也不能,但我決定離開,當年你父親說過,若他若負我,那我可以離開,隻是我隻想說給你聽。”
嘉霁心裡一驚:“可是……”
她母親從來就不是一個尋常人,她從來不喜歡權勢,也不喜歡金錢,她太過桀骜,駱嘉霁從小就深深體會了。
當殷紅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嘉霁竟然沒有任何覺得離奇的,若這人是她母親,那就一定會是這樣。
殷紅衣垂着眼:“可你是我的孩子,我原本該成為你的城牆,幫你遮擋風雨,如今我卻是失責了。”
嘉霁搖了搖頭:“别的母親都是乳母養大,我是母親一點一點帶大,而後母親費勁心力幫我尋到偃松先生,讓他成為我的老師,其中辛苦,就連偃松先生都曾感慨,在我過去,無論我想要什麼,母親都是在努力為我實現的,母親已經為我擋住前半生的風雨,接下來我可以自己去走。”
殷紅衣說起駱重光的時候沒哭,但嘉霁的這一番話讓她眼角咽紅,“對不起。”
駱嘉霁望着殷紅衣:“若這是母親權衡下的決定,我不會阻攔。”
殷紅衣抹住了淚,她說:“你父親他當年在守城的時候落了病根,若你有空,就替我關心一下吧。”
駱嘉霁一言不發,殷紅衣又道:“他其實身體不算好,隻是外人不知,如今他富有四海,想必天下醫師也會有太多的醫治的方法。”
聽着殷紅衣喃喃的話,她覺得或許母親還是愛父親的,但母親更尊重過去的誓言。
兩人說了許久的話,駱嘉霁去見了駱重光,駱重光大力誇贊了嘉霁的功勞,說完之後,駱重光又歎息:“你如今也不小了,看看哪家的千金,娶回做太子妃吧,我之前問你母親,她說由你自己決定,她啊就是太寵你了,這孩子的終生大事,本就該父母決定,不過既然她這樣說了,那便這樣吧。”
嘉霁聽着這歎息帶着無奈的話,她鼓起了勇氣:“多謝父皇體貼。”
“行了,要謝謝你母親。”駱重光說完之後,他問道:“聽聞你和越王關系不錯,他是個怎樣的人,他幾乎不來朝堂。”
“溫潤有禮,博學多才。”嘉霁挑着幾個字斟酌的說。
“畢竟是獨孤月照的孩子,他有一個妹妹,性情溫和,我想封為隋國夫人,你覺得如何?”
嘉霁語氣沒有絲毫的停滞:“蕭明音麼,我之前查案的時候和她打過交道,的确是個甯和明理的人,隋國夫人的确很适合她。”
等嘉霁離開之後,她的人将朝堂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她知道父皇的确就是在通知她這一聲,掌印太監早就寫好了蓋好了朱批,就隻差一道聖旨了。
嘉霁回到了太子府,她拿起了劍,她不記得自己舞了多久的劍,她隻覺得自己的力氣已經被她揮霍幹淨,她回到了床上,卻久久無法入睡。
月上中天,她穿上了衣衫,悄然離開太子府,随意的在街上遊蕩,不知走了多久,她幾乎毫無力氣,尋了個位置坐下,坐了月亮挪了幾個位置,一盞燈籠出現在她面前。
嘉霁擡眼一看,竟然是蕭原州,嘉霁:“沒想到越王這般清閑,大晚上還出來。”
蕭原州:“比不得太子有精力。”
嘉霁被蕭原州嗆了一下,但她并不生氣,反而覺得這才是普普通通的日常,嘉霁給蕭原州讓了一個位置,蕭原州将燈籠挂在一旁,席地而坐,“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你難道就好了?”
蕭原州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蕭明音的事情,其實蕭明音因為這件事找過蕭原州,如果說七公主繼承的是獨孤月照的狠辣,九公主繼承的就是獨孤月照的野心。
蕭明音并不認為去皇宮有什麼不好,她甚至已經覺得自己可以做國母。
畢竟殷紅衣在嫁給駱重光之前,不過是她母親的丫鬟,而她不同,身份貴重。
蕭原州歎息回憶完之後,歎息對嘉霁說:“人各有志。”
明明蕭原州什麼都沒說,但嘉霁聽出蕭明音的想法,估計蕭明音對入宮一事十分熱忱,嘉霁心情更不好了,她聲音低低:“是麼。”
蕭原州見嘉霁這般,他忍不住說:“你母親畢竟是皇帝的發妻,也是現在的皇後,若她堅決不同意,皇帝自然不會強求。”
駱嘉霁不再多言,她母親絕不會阻攔,隻是她母親有自己決裂的方式。
想到這裡,嘉霁盯着蕭原州:“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喜新厭舊。”
蕭原州心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不知是嘉霁清澈的雙眸,還是她身上傳來的幽香:“或許吧,畢竟我不了解所有的男人,但你也該了解你。”
嘉霁想說些什麼,但她折騰一天,着實疲憊,說着說着,她就倚着一旁的柱子睡過去了,她不知夢到了什麼,眼角多了一滴淚,蕭原州歎息一聲,将外袍脫下蓋在嘉霁的身上。
翌日,國母失蹤,皇帝怒火攻心,昏迷不醒,震驚朝野。
一番折騰之下,嘉霁代為監國。
過了兩個月之後,駱重光才從半昏半睡的狀态下徹底清醒過來,他終于想起他們結發為夫妻的時候,殷紅衣說:“我不求天下,隻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駱重光正是歡喜的時候,他說:“我答應你,我此生隻有你一人。”
殷紅衣:“我可是為你放棄了好多。”
駱重光:“我會比獨孤月照待你更好。”
殷紅衣:“傻子,我抛棄的可不隻這些。”
回憶起一切,駱重光捂着心口,他痛苦不已:“我怎麼将這些給忘了。”
駱重光雖然醒了,但整個人明顯精神衰敗了許多,朝堂之事大多還是由嘉霁拿主意。
嘉霁十分忙碌,過了數月,她去見了蕭原州,蕭原州一如既往,嘉霁問:“你妹妹最近還好麼?”
蕭原州:“不算太好。”當知道自己無法去皇宮的時候,可以說恨死了殷紅衣。
“巧了,我也不太好,我知道很多不太好的事情,尤其關于你。”嘉霁坐在蕭原州的對面,毫不客氣喝了蕭原州的茶。
“畢竟我身份尴尬,讓你為難了。”蕭原州說。
嘉霁沒想到蕭原州真是一個四兩撥千斤的高手,她說得是蕭原州背後的勢力,駱嘉霁不信蕭原州聽不出來。
經過這幾個月的調查,嘉霁徹底确認北方那些事都是蕭原州搞出來的,她不明白蕭原州是什麼意思,明明他有自保的本領,可卻隻有幫她的時候才拿出來。
“之前北方的事情,謝謝。”嘉霁沒有拐彎抹角。
“那是太子福星高照。”蕭原州面色不變。
“行了,你是聰明人,别裝了,我很累了,不想再演來演去了,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你自小就生活在皇宮,從小就演戲,也不會累,我就不一樣了,半路出家,還總是演着演着就累了。”
蕭原州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嘉霁在諷刺他,但奈何嘉霁說的過于真誠,讓他無法回答了。
見蕭原州吃癟,嘉霁笑着說:“我是真心感謝你的,如果沒有你,我可能現在還回不來呢。”
蕭原州終于不再嘉霁面前演戲了:“那你隻有口頭上的感謝麼。”
嘉霁:“朝堂,江湖,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嘉霁在試探,她想知道,蕭原州究竟需要什麼。
蕭原州卻笑了:“如今這樣,很好。”
沒有諸事繁雜,也沒有同室操戈,更沒有天下大事,他隻需要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見一見嘉霁,這樣就足夠了。
蕭原州甚至很想将時間暫停在此刻,他覺得此前數年,再也無此時這般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