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嘉霁知道這場登基大典這一天會很漫長,果不其然,因蕭原州身為前朝皇子,駱重光封蕭原州為越王。
當蕭原州封為越王這話說出口的時候,立刻有人道:“陛下,蕭皇子弑父弑兄,若他成為越王,全天下的人就不會再看重君臣之禮。”
這話不可謂不重,直接戳中了駱重光的心思,成為帝王的人不會不在意君臣之禮。
駱重光在衆人身上逡巡了一番,但終究是顧忌道獨孤月照,最後他道:“這話也不過是謠言,放火的兇手至今還未查到,既然大理寺行事如此緩慢,嘉霁,這件事交給你了,你去找出放火的兇手吧。”
駱嘉霁也想搞清楚大火的起因,她道:“是。”
駱重光的話終究是影響到駱嘉霁了,她過去并不認為蕭原州能做出這種事,但想起獨孤月照,她又在懷疑自己的判斷。
但胡思亂想并不會帶來真相,嘉霁帶上一些擅長破案的官員,查起了皇宮,駱重光的懷疑果然是對的,在起火點查案的嘉霁發現了真相。
密道實際上并沒有被堵上,隻是不知是誰逃跑的時候失手打翻書房的燭台,而密道的入口恰好在書房,火燃起的太快,所有人都想跑,堵在了密道的入口,結果誰也沒有逃過。
至于為什麼蕭原州能活下來,大概就是他根本沒進去,幾個王朝的宮人說在着火之前,蕭原州的确來到了這裡,但蕭原州并沒有并沒有被召見,他隻是跪在宮門外,不知跪了多久才離開。
一切都朝着讓嘉霁松口氣的方向發展,嘉霁正打算将事情的真相告訴駱重光,現實重重一擊将嘉霁擊碎,蕭原州承認兇手是自己。
駱嘉霁去了蕭原州的府邸,她質問蕭原州:“明明那天你根本沒有進書房,你為什麼要承認,你是覺得自己有兩條命麼。”
蕭原州言辭中依舊帶着一絲冷:“太子還真是一個正直的人,所有人都覺得兇手是我,我也承認了,太子隻需要将這件事禀告上去就好,何必自找麻煩。”
嘉霁握緊了拳頭:“好,既然你想死,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說這句話,嘉霁抽出了一把短劍,她一把将蕭原州推到柱子旁,而冰冷的劍尖抵在了蕭原州的喉嚨間,嘉霁在一瞬間察覺到蕭原州的反抗,但随後蕭原州卸了所有的力氣,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嘉霁卻揪到了什麼,她輕哼一聲:“你根本就不想死,你想活着,我不知道你承認的理由是什麼,但我一定會找到事情的真相。”
嘉霁其實也并不擅長查案,她聽聞有一個奇人善斷案,她親自拜訪,這位奇人聽聞是太子親臨,給了一點面子,但這奇人并不打算去皇宮,若想讓他去皇宮,那必須要做成一件事,他家老夫人需要一顆血參吊命,而那血參在深山,有一個大蟲在血參旁徘徊。
嘉霁咬了咬牙,她搜集了不少有關大蟲的資料,獨自上山,沿着給的信息走,終于在一處找到了所謂的血參。
就在嘉霁覺得自己運氣比較好沒遇到大蟲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一聲低吟,嘉霁心一下子拔涼。
她掃視了一圈,遠處有一個大蟲,大蟲身長五尺,壯碩威武,嘉霁立刻将準備好的肉食一把扔了過去,沒了布裹的遮蓋,大蟲一下子就咬中了肉食,嘉霁用提前帶的鞭子卷走了血參。
血參到手的一瞬間,嘉霁就飛快的逃跑。
大蟲幾口就将肉食吃完,見嘉霁逃跑,大蟲也跟了上來,大蟲身材雖然壯碩,但速度可以說十分敏捷,嘉霁雖然有點武力,但在這山路躲一個大蟲,并不算簡單,嘉霁根本不敢停。
她甚至能感覺到大蟲追上來時那微微帶着壓迫感的戰栗。
好在她有些運氣,大蟲追了一段山路,它終于放棄了,但嘉霁也渾身是冷汗,十分狼狽。
嘉霁帶着血參去見這位奇人,奇人叫袁無雙,拿過這株血參之後,他驚歎道:“太子果然是人中豪傑。”
嘉霁給袁無雙五天的時間,袁無雙坦然應下。
過了四五日,袁無雙将調查的事情告知了嘉霁。
嘉霁在翌日去了越王府,蕭原州在一個人下棋,嘉霁學過一段時間的圍棋,看了一眼蕭原州的下法,她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她挑眉:“沒想到越王臨危不懼。”
蕭原州反過來說:“既然有太子這樣願意自找麻煩的人,我當然不擔心,我倒是好奇太子為何執意尋找真相。”
嘉霁自然不能說因為蕭原州就是禦風,她做的一切隻是源自内心的不甘。
嘉霁哂笑,她指尖挑起蕭原州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因為我就愛這種麻煩之事,尤其是不服我的人,我倒是要看看,你想藏得究竟是什麼。”
蕭原州眸色一變,她沒想到嘉霁竟然會說出這番話,嘉霁見蕭原州變了神色,她繼續輕笑:“越王的聰慧我從第一次和你交手的時候就知道了,我在計謀上的确玩不過你,不過最後的勝利者也不會是你這樣全是拖後腿的的聰明人,不然我就不會站在你這裡,我知道你在藏什麼,比如你還有兩個妹妹,大火的那日,她們去哪了。”
蕭原州握着棋子的手有些青白,他沒想到嘉霁竟然會這樣直言直語。
其實嘉霁早就有所懷疑,獨孤月照三子二女,蕭原州有兩個妹妹,兩個妹妹在去年嫁了人,一個弟弟幼年夭折,還剩下一個弟弟便是神醫,年幼的時候就不再和皇家扯上關系。
袁無雙調查到,蕭原州其中一個妹妹,也就是七公主曾經去和一衆宮妃皇子去皇宮内的書房,但偏偏隻有她活着,當然七公主當時也和蕭原州一樣不受待見,但七公主在這方面的手段要比蕭原州更厲害一些,真讓七公主混進去了。
說是混進去,是因為大部分宮人都不知道有這件事,這還是袁無雙廢了不少力氣找到了一點線索,抽繭剝絲查出來了,而在書房的廢墟之中,袁無雙找到一種香,這香可以說宮内是不該存在的一種迷香,産自民間,也是七公主這位驸馬府上的産業,多虧袁無雙見多識廣,這才認了出來。
嘉霁告知袁無雙神醫可能會在的地方,袁無雙去神醫的地方調查,等回來之後告知嘉霁,迷香就是神醫給的七公主,這一切都是七公主所做。
蕭原州之所以承認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保護七公主的安危。
嘉霁去見了七公主,七公主年紀也不過二八年華,但和嘉霁一番交流之中,嘉霁能感覺到七公主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像是蜜糖摻着毒藥。
若是換一個人,以七公主的伶牙俐齒和無雙演技就能瞞過去,可惜嘉霁帶着袁無雙,袁無雙将一切的證據擺在七公主面前,如鐵證一樣的整局擺在七公主面前,七公主不得不承認一切是她所做。
她從母後耳中得知密道的存在,而密道的入口不止一個,她從另一個入口進去,,欺騙所有人說那裡擋住,實際上隻是她用了一個障眼法,而書房早就被她淋上了油,不過手起火落,數人葬身火海。
當然這件事不止是她一個人坐的,陪着她的還有一個從小照顧她的乳母。
可惜乳母為了七公主的計劃實現,最後留在了火海之中。
聽到一切的真相,嘉霁和袁無雙久久未語。
等嘉霁向駱重光說明真相之後,噩耗傳來了,七公主寫下負罪書,上吊而亡,她希望君王不要禍及家人,一切皆是她自己所做,與驸馬無關。
嘉霁特意去看了蕭原州,蕭原州病了,是小病,卻也是心病,嘉霁傳來禦醫,開了藥,嘉霁讓人煮了一碗藥,蕭原州慘笑:“我猜到查到真相妹妹會死,妹妹就是一個剛強的性格,她從來都是母後的驕傲。”
他喃喃自語,卻像是在勸自己。
嘉霁:“是麼,我倒是很敬佩七公主,哪怕是我,也不敢這般一把火燒了所有人,不是所有人都有令妹的勇氣。”
蕭原州看着嘉霁想說什麼,但望着嘉霁的眼睛,他撇過了頭,道:“你為什麼經常來找我,是新朝的事情還不夠讓太子忙碌。”
嘉霁被蕭原州氣到,她毫不留情諷刺:“沒錯,雖然越王智慧無雙,但在處理國事上還真不如我,畢竟我能做我想要的決定。”
蕭原州面色并沒有什麼變化,但袖子下明顯拳頭握緊了。
嘉霁單方面勝利,揚長而去,等她走出來的時候才想起自己究竟是幹嘛去的,她覺得明明自己占上風,但自己的情緒卻像是被蕭原州控制,這種感覺詭異而又不舒服。
越王的危機短暫的解除了,不過因七公主的事宜,總是有臣子動不動要譏諷越王兩句,不過蕭原州大部分時間都在府邸,根本不會出門,那些大臣的話基本說出去也沒有人回應,漸漸也就沒有無人再提了,新朝建立,忙碌的事情太多,就連嘉霁都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見蕭原州。
嘉霁去了北方的邊境,新朝建立之後,附近的效果躍躍欲動。
駱重光讓嘉霁去北方,嘉霁應下,臨行前,她再次見了蕭原州,蕭原州依舊在煮酒焚香,隻是他的身形瘦削了很多,七公主的離世終究是讓他痛苦。
嘉霁終究是心軟了,他說:“七公主臨别前,說她從未後悔過。”
蕭原州添香的動作一滞,過了一會才說:“是麼。”
蕭原州凝望着嘉霁:“謝謝你。”
嘉霁想起她女子的身份,她笑了笑,說:“真是難得從越王口中聽到這話,越王從小在京城長大,但我卻還沒怎麼遊賞過京城,不如越王帶我出去走走。”
蕭原州将桌子上的一杯熱酒遞給嘉霁,嘉霁身後的人微微上前,想要攔住蕭原州,但嘉霁卻伸出了手,接了過來,一口飲下。
蕭原州:“豪爽。”
說完這句話,他說:“遠處有座高山,不如去那裡吧,那裡紅楓如火,甚是好看,若是配上美酒,自然是天上人間。”
嘉霁目光一亮,兩人出發,帶上美酒,這個季節山上人并不算少,但以兩人的身份自然能尋找一個能看到美景的幽靜之處。
嘉霁點上香,讓衆人退下,倒上了美酒,遞給蕭原州,兩人不知喝了多少杯,嘉霁終于坦誠說:“其實我最開始和你交手的時候,我是厭惡你的,想着怎麼會有人像你一樣,以我的本事根本甩不掉,但後來我又覺得,隻有這樣的人才配是我的對手,那時師傅剛走,我還是有點小小的自負的,隻是你打破了我的自負,後來我又得知你是在那樣的困境下和我對決,我又覺得,我比不過你。”
嘉霁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她搜集了太多蕭原州的過往,當看得多了,她甚至有一種恍惚,深宮之中,他的親人一個又一個離他而去,而他踽踽獨行,月色孤寂,他有沒有過渴求自由抑或是權力的心思。
說到了最後,嘉霁始終說不出禦風的事情,她望着蕭原州的臉,盯着蕭原州溫柔的笑,她忍不住想起禦風,她明明知道斬斷過去對她才是最好的結果,但她又想,若自己真是太子,一人之下,那天下之間,她什麼得不到呢。
蕭原州酒量一般,他原本隻是安靜的聽嘉霁從這裡說話,聽着聽着,也品出一絲棋逢對手的欣悅,好巧不巧,這恰好戳中了蕭原州的心思,其實他對嘉霁并無惡意,兩人隻有立場,并無私仇,若非他是蕭原州,或許兩人會是很好的朋友,他内心是欣賞嘉霁的。
身為新朝太子,嘉霁禦下有方,在這段時間之中,朝中官員,已有不少人站在駱嘉霁這一側,做為臣子,她恭謹謙和,駱重光交待之事,從未有過失誤,甚至事事必為駱重光考慮,駱重光剛登上帝位,駱嘉霁幫忙解決不少讓駱重光頭疼的事情,身為東宮之主,她性格溫潤,對待奴婢從未苛責,隻有奴婢犯下重罪,她才會按照律法進行處罰。
以至于短短的時間,嘉霁名聲大噪。
其實就算嘉霁不是那麼聰慧,蕭原州也是羨慕嘉霁的,嘉霁有他沒有的樂觀,蕭原州知道自己就連骨頭都是冷的,可嘉霁哪怕處于危機之中,也絕不會露出一絲絕望,他總是會嘗盡一切的辦法。
其實有時蕭原州也不知道聰明究竟是個優勢,還是缺點,過于聰明就會權衡利弊,就不再會無所畏懼的往前沖。
蕭原州有一瞬間的恍然,又有一絲未知的情緒。
他隻覺得頭格外的疼,仿佛他迷惘的過去在侵蝕着他,讓冰冷的骨頭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暖意,他甚至在内心深處覺得他更了解駱嘉霁,而酒醉之中,他看着嘉霁的殷紅的唇,鬼迷心竅般吻了過去,甚至他想着的是他還有一句話沒有和她說,那是他欠嘉霁的。
蕭原州終究是醉了,當他想起這句話的時候,他失去了所有的氣力,在桌上睡了過去。
留下嘉霁有些怔愣,遲疑摸着自己的嘴唇。
嘉霁上去就搖了搖蕭原州,可惜任嘉霁如何粗暴,蕭原州一直沒醒。
嘉霁聽聞過蕭原州酒量不好,但她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差。
等到第二日,蕭原州醒了,他隐約記得自己不小心吻了嘉霁,以及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那些想說的話就如同煙霞,随着太陽初升就漸漸散了。
蕭原州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完全理解不了為何會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蕭原州匆匆離去,等嘉霁直接找上府,可蕭原州對山上的事情避而不談,嘉霁很不開心的北上了。
嘉霁北上并不輕松,邊境有許多小國,魑魅魍魉,足以吞沒一個對那裡毫不知情的人。
當聽聞嘉霁在北方失蹤的消息時,蕭原州吹響了一聲哨音。
一個男人悄然出現在蕭原州面前,這人是赤律,他是蕭原州最為信任的手下,之前他哥哥派人來殺他,是赤律幫他擋了這死劫。
赤律說:“我已經按照殿下的要求,聯系了明月樓。”
有人說蕭原州聰明随了獨孤月照,可這性格不知随了誰,他父母皆是手段狠辣之人,竟然生出一個性格懦弱的人,可實際上,蕭原州并不懦弱,隻是他有他的想法。
在母親死後,皇帝任由宋皇後禍亂江山,他不忍百姓受苦,上谏,卻被父皇猜忌,在牢中待了半月之後,他選擇了自己的報複方式,他其實有數種方法阻止滅國,甚至他在駱重光有了勢力變大的苗頭前就可以出手滅掉駱重光,但他并沒有出手,他什麼也沒做。
他隻是看着大軍壓境,他隻是看着七公主去了書房。
隻是他原本以為一切在自己掌控之中,可誰知卻出現了一個人——嘉霁。
他與所有人都不同,在宋皇後欺壓他的時候,隻有她幫他對付宋皇後,隻有她會在察覺到自己低落的情緒,而等到身份暴露,也隻有她請來袁無雙,勘破了真相,也隻有她勘破真相之後還會過來關切他。
不知什麼時候,嘉霁仿佛刻在蕭原州的腦海之中,他完全貪戀這份無孔不入的關心,也根本割舍不下,仿佛數年渴求的東西,就在嘉霁的一舉一動中生根發芽。
當聯系上明月樓的時候,蕭原州有些遲疑,他有一瞬間,覺得就這樣很好,但他更清楚,駱重光不過是因為他是前朝皇子,在給舊臣一個顔面,這偌大的京城也不過是黃金鍍成的牢籠,隻有嘉霁才能算得上一點暖,可惜他是太子,兩人注定隻能有面上的和善,可當聽到嘉霁失蹤時,蕭原州的心卻如同刀割一般,這一點也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