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煦甯倒是佩服這公主,天下人皆知公主清修十年,皇室别說公主,就連宗親都是不願意吃苦的,公主卻能堅持十年,公主此舉,替先皇和皇帝攬了不少人心。
就連他爺爺都說:“皇帝有此女,真是她的幸事。”
霍煦甯抓到了一個空檔,一把将棋子放下。
“爺爺我赢了。”
霍王爺沒想到他這個孫子能抓住這個機會,沉默了片刻。
霍煦甯下夠了棋,去演武場拿起長槍就開始練習,他這些日子大部分時間都在演武場,才能讓他過量的精力發散,等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濕,他覺得一身的力氣得以發散,用涼水沖了一下澡,又去書房看了一會書。
霍王爺自然是看在眼裡的,一旁的幕僚将選好了禮物清單遞給霍王爺,霍王爺已經派人向公主府遞了名狀。
幕僚:“公子這般上進,就連整個京師都是沒有的。”
霍王爺也十分欣慰,他這個小孫子非常優秀,可惜若是他不是一脈單傳,也不會如此束縛。
霍王爺想了想他也到年齡了,等回去之後看看城中的女子,哪個适合他。
***
溫玉斜斜躺着,她剛喝完一盅炖的梨湯,樂婠又幫她按着身上的經脈,替她舒緩。
兩人閑聊了起來。
樂婠和溫玉聊天:“公主還真是愛屋及烏,公主一貫擅長中立,竟然會為霍家說情。”
溫玉:“倒也不隻是如此,你我都在那裡待過十年,也曾聽聞見識一二,明明離邊境不遠,山下人大部人路不拾遺,安居樂業,此間種種皆是霍王爺知人善用,如此官員,若被人中傷,豈不是讓百姓心寒。”
樂婠:“哦,雖然你說得有道理,可我還是覺得你有六成的理由是霍煦甯。”
溫玉見哄騙不過樂婠,打趣道:“知我者,樂婠也。”
兩人打趣了一會,溫玉便睡了。
等她醒來已經黑了,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疲憊。
身體還有些不舒服,樂婠已經回來了,她說廚房已經做好了飯菜。
兩人吃了會飯,樂婠将一些信件遞給了溫玉。
自從回京之後,樂婠做起了老本行,替溫玉收集情報。
溫玉看完之後,便放在火盆之中,她速來過目不忘,這些東西放在哪裡都不如在腦子裡面安全,尤其是在她母親的威壓之下。
這幾日朝堂之上唇槍舌劍,但溫玉習慣了做壁上觀,她大部分時間也不摻和朝堂之事,隻裝成個貼心小棉襖。
不同于其他頭疼的朝臣,她下朝回去經常去那個三進的院子,留戀那具飽滿的身體。
溫玉過于滿足,她前段日子見慣了京中的公子哥,那些公子哥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習慣了靡靡之音,沒有年輕人該有的那股勁,她根本不願施舍一個眼神。
如今與霍煦甯重逢,她覺得他就像是初出栅欄的馬駒,橫沖直撞,有着誰也比不上的野性。
溫玉摸上了霍煦甯的手,他指尖繭子厚重了許多,想必是練武所緻,短短一個月長了這麼厚,恐怕學業有所耽誤。
溫玉忍不住問了兩句學業,霍煦甯忍不住了:“我們相逢時間這麼短,你就偏偏想問我此麼。”
溫玉又柔聲說了幾句。
如今霍煦甯不再執着問詢溫玉的家世。
在京城久了,在這遍是顯貴的地方,他能看出溫玉的不凡,穿着打扮霍煦甯不懂,但能從質地看出來比京中貴女毫不遜色。
尤其是當他們閑談時,溫玉對朝中見解,竟能和他爺爺不謀而合時,霍煦甯便知她不尋常。
當意識到此事時,霍煦甯感覺被一盆涼水澆個透心涼。
溫玉從未談及自己身份,大抵便是如此,她目光早就久遠到知曉兩人結局,于是從不多說。
這隻是霍煦甯的腦補,溫玉隻是覺得這樣挺好的,她身邊的大多數人,在知曉她身份之後,态度前後截然不同,她現在很快樂,不太願揭開這層秘密。
況且這樣悄悄的見面,溫玉也覺得有種隐秘的愉悅。
霍煦甯被溫玉督促開始練字,提筆間他仿佛又回到初見面時那副模樣。
溫玉點上熏香,目光柔軟:“郎君可想留在京城。”
霍煦甯自然是不想的,可順着他的目光,溫玉纖薄的肩格外需要依靠,他真實的想法就卡在喉嚨裡面,隻餘下一片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寂靜而又恍然。
溫玉在寂靜中得知霍煦甯真實的想法。
這般合眼緣的還真是難尋,他走了之後,她又該适應獨自一人的時間了。
溫玉有一瞬間的不悅,但她又覺得霍煦甯這般年紀,又長于邊境,合該建功立業。
這樣想着,還未翻騰的情緒漸漸又落了下去,連溫玉自己都沒察覺到。
等霍煦甯回到府邸,霍王爺步行匆匆,最近宰相案鬧的轟轟烈烈,哪怕霍王爺這種從外面回來的官員也恨不得要拖下水。
朝堂之上有七個宰相,其中一人涉及到一家滅門案,案子告破,這宰相從位高權重到诏獄也不過半月的時間。
聽聞查破此案的是本朝的酷吏,陛下的鷹犬夜循。
也隻有少數人知曉,是樂婠的師父。
夜循一時之間成為紅人,但他在衆人奉承之間雲煙霧繞的透露出他還有下一個目标。
以緻人人自危。
有好事者打聽出是京城外的人。
大抵因為霍王爺是京城外最位高權重的,不少人傳言是霍王爺是夜循下一個目标。
溫玉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她正襟危坐,清洗茶具,一旁的香爐霧氣渺渺,樂婠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卷冊。
當侍衛退下的時候,溫玉已經開始倒茶了,她手指翻飛,像是跳舞一樣,茶具在她手中像是大家的作品,很快,兩杯茶已經泡好。
溫玉端給樂婠一杯,樂婠雙手接下,她嘗了一口,目光驚喜:“入口清雅,回味甘甜。”
溫玉說:“衆人都傳夜循調查的人是霍王爺,但我卻知道,他說的是我。”
樂婠的手一下子握緊杯子,她臉上笑容凝固。
她在揣測溫玉,不知道溫玉說出這話是什麼意思。
溫玉:“有人說,我乃皇親,不該在深山待上十年,其中或許有詐,恰好夜循還真找到一條線索,那便是公主耳垂後曾有梅花印記。”
她說完這話的時候,樂婠目光不自覺落在溫玉耳邊,她耳邊光潔一片,細膩的肌膚格外動人,卻偏偏沒有梅花印記。
樂婠心頭一跳。
溫玉瞧向了樂婠,她依舊是過去平和的模樣:“你師父的刀落在我身上,你是會幫他,還是幫我。”
樂婠态度決絕:“我相信公主。”
溫玉:“你師父不是随便破這個宰相案的,十五年前,有一小富之家,家中其樂融融,但有人盯上他家的傳家寶,為此這家人葬身火海,家中财富不知所終,兩年前,那傳家寶出現在宰相家,那個小富之家族姓夜。”
樂婠猛然張大眼,她沒想到她師父竟然有這樣的過去,也沒想到公主竟然會這麼了解此事。
溫玉:“你該想我在山上數年,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麼?”
樂婠隐隐有所猜測,但涉及公主,她不願多想。
但很快就被迫知曉了此事,那位失勢的宰相曾經去見過公主,而小富之家的長子也曾經見過公主,長子将傳家寶想獻給公主,公主沒要,卻漏了财,遭了災。
這長子獻寶是因為想借公主之勢,撈他在監獄裡面受苦的弟弟,也就是夜循,但最後夜循也因不在家逃過一劫。
樂婠再次見到了夜循,他依舊如同一塊冰,樂婠忍不住問:“師父,你想要報複公主?”
夜循目光冷漠:“沒想到公主還挺信任你,值得你這般為她付出,她是我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樂婠:“可公主根本不知道前宰相心存歹心。”
夜循:“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的公主洞若觀火,最識人心,我當時入獄就是因為你的好公主,我沖撞了她的車攆,所以我哥哥才去求上公主。”
樂婠沉默住了,公主從未離開山上,為什麼師父會這麼說,不對,樂婠隐約猜到了什麼,她不再倔強,而是說:“師父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樂婠回去見到了溫玉,溫玉正聽一位女官念史書,等女官離開,樂婠俏皮說:“公主是在和我師父設局麼?”
溫玉手中正拿着折扇,她輕輕敲了一下樂婠:“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看出來了。”
樂婠:“你從未離開過山上,師父又怎麼可能沖撞你的步攆。”
當有人上奏折将矛頭指向公主時,甚至有人以胎記稱或許此公主非真公主時。
皇帝震怒,真相大白,法師說公主此胎記恐影響權勢,溫玉讓神醫将栀子花胎記融掉,神醫敷了兩個月的藥,才将此胎記抹除。
上書官員皆被貶谪。
而宰相已經被問斬。
朝堂雲詭波谲,短短一個月,數人官場沉浮,根本無法預測。
而霍王爺再次躲過一劫。
他們都說霍王爺好命。
*
霍府,霍王爺和霍煦甯繼續下棋。
霍煦甯:”爺爺這次算得上有驚無險麼?“
霍王爺:“之前是公主救我,如今我卻也成了公主的棋子。”
霍煦甯:“此話怎講?”
霍王爺:“夜循是皇帝的一條狗,哪怕他和公主真有矛盾,但他知道揣摩聖意,聖上如今正憐惜公主,就算公主犯了錯,公主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以夜循的心機,知曉此刻絕非複仇的時機,而且我查過這幾個被貶的人,都是曾經得罪過夜循或公主的人,這次公主看似失勢,恐怕是早就和夜循達成一緻,兩人有仇也許隻是幌子,實則是算計得罪他們的朝臣,兩人都為自己鋪路,夜循是久在宦場沉浮的人,沒想到皇帝的女兒,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機,實在是可怖,等再過個幾年,朝堂之上又要再翻起風浪。”
霍煦甯沒想到爺爺對公主的評價這麼高,能讓他爺爺高看一眼,恐怕這個公主的手段已然是厲害至極。
他倒是有些好奇這位公主。
就在霍煦甯思忖的時候,霍王爺出棋,一步截斷了霍煦甯的生路,隻餘下一片死局。
一個愣神的功夫,霍煦甯勝利無望,他放下兩枚棋子,向他爺爺認輸。
兩人收棋的功夫,霍王爺:“你最近總是去你父親的院子,養小娘子倒也是無妨,但也要知曉分寸,那女子恐怕不凡。”
霍煦甯早就知道瞞不過他爺爺,他當時找爺爺的人跟過樂婠,霍煦甯爺爺的人都是上過戰場的人,甚至能靠跟蹤決定戰鬥的勝利,樂婠卻幾個動作就甩掉了霍煦甯爺爺的人,就連戰場上的老油條都做不到,可樂婠做得輕易。
這樣能耐的人在京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可霍煦甯查過,竟然查不到樂婠的蛛絲馬迹,這反而更讓人忌憚。
霍煦甯有時想問阿苑,她究竟是誰,可當她擡起眼,眼睛一派無辜時,他喉嚨的話就問不出來。
如今被爺爺揭開這層透明的秘密,霍煦甯感覺四周有幾分的不透氣:“我知曉分寸。”
“阿苑娘子恐怕與皇室有關,要斷就要斷的幹淨,不要給自己留麻煩。”霍王爺瞧見霍煦甯的模樣,就知道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隻能讓他聽到點實際的。
霍煦甯也有所察覺,阿苑的眼光和對時局的把控,比他強很多,這樣的人大多是耳濡目染,可想起阿苑那張臉,他分毫不想分别。
霍王爺瞧着擰眉的霍煦甯,輕咳了一聲,喚起他的注意力,放下一張邀請函:“今天有京中的一位王爺設宴,去一趟吧,你的身份畢竟是我的副官,也見識一下這朝中顯貴。”
霍煦甯訝然,他容貌不俗,過目難忘,他爺爺很少帶他去見同僚,霍王爺:“朝堂不一樣了,也該認識一些人了。”
霍煦甯原本才華出衆,武力不俗,加上又是深得霍王爺信任的副官,很快就有人和他比試,霍煦甯非常自信,等幾人比了幾次,霍煦甯拔得頭籌。
很快就有人和他交友,其中一人聞到霍煦甯身上的熏香,擠眉弄眼:“沒想到倒是小瞧你了,你這熏香有些門道啊。”
霍煦甯不動聲色:“不過尋常熏香。”
他昨夜與阿苑在一起,阿苑在擺弄熏香,他溫習課業,等第二天他倒是換了一身,但整個屋子都是這股香氣,就連他換的衣服上也沾染了香味。
他對熏香不怎麼了解,但他喜歡阿苑認真擺弄香爐的模樣,别有幾分雅緻。
看樣子這熏香也有幾分講究。
這人道:“你這香氣,如果沒有猜錯,恐怕是千裡之遙的小國進貢,數量稀少,隻有皇宮和幾位皇子公主的府上才有,我曾有幸在皇子府見過。”
霍煦甯目光一沉,阿苑和皇室有所牽連的證據再次冒了出來。
當懷疑某些事情時,過去不曾在意的東西總會争前恐後的出現。
這人與霍煦甯相逢恨晚,道:“聽聞明日皇子設宴,我恰好有邀請函,不若我們一起去。”
霍煦甯自然應下,等晚上見到溫玉,溫玉在繪畫,她擅長小篆和工筆,繪出的竹林茂密靈動,筆尖有名家風範。
霍煦甯坐下的時候剛畫出竹影,他已經習慣性的開始溫書。
等溫玉畫到完,霍煦甯訝然:“這話有楊生的風骨。”
楊生是畫竹的大家,雖已經作古,但留下的畫卷皆是經典。
尤其最近皇帝非常書畫,楊生的一幅畫還曾得到皇帝的贊譽,更是出名。
溫玉聽後,頗為歡喜,柔和道:“郎君可要添字。”
霍煦甯拿起狼毫筆,将一阙小詩寫上,他擅長楷書,古拙勁正。
待筆墨晾幹,溫玉讀了一遍,覺得此詩精妙,又重讀一遍,甚是滿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覺得霍煦甯是他們中讀書最好的,如今果然如此。
溫玉撒嬌将這幅畫留下,說要裝裱起來,霍煦甯一向覺得給她的太少,如今她肯要東西,霍煦甯非常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