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風坐在翹檐上,望着腳下燈火萬千,長歎一聲,“南齊北郎,我都見過。”
花雪月三人大吃一驚,世人無緣一面的遊方畫師,蕭淩風竟兩個都見過!
三人掩不住神情中的興奮,迫切想知道個中細節。
蕭淩風道:“齊衡真人名喚齊以邬,郎溪山人名喚郎楚意。我初出江湖不久,在武陵山中與郎大哥相遇。”
武陵山脈似遊龍走蛇,石峰林立,千岩競秀。少年蕭淩風從峭壁上摘下一朵靈芝,低頭便望見下方被雨沖刷過的泥濘山道有人翻滾掙紮。
那身背竹簍的書生原本攀附在石縫中,敲擊赤石。數枚山石從頭頂滾落,書生躲避不及,山石擊中手背,痛呼一聲,整個人掉了下去。幸得竹簍挂在枝梢,帶着書生的身子晃蕩數下,不堪重負,枝折人落。書生勉力去抱樹身,山間多雨,樹身濕滑,手握不住,一路墜下,滾落在地,腳下踉跄失控,順着山道眼瞅着往崖邊滾去。崖外江水滔滔,奔流不息。
蕭淩風飛縱而下,踩着樹梢落到書生身邊,一手将長劍插進道旁樹身,一手提起他身後的竹簍,令他穩住身形。
那人狼狽不堪,衣袍髒污。他站定身子,向蕭淩風道謝。
蕭淩風見他手掌被樹皮剮蹭得血肉模糊,為他敷上姜黃與艾葉。
書生自稱郎楚意,是一位畫師,在山中采集礦石,制作顔料。
山風微拂,飛鳥自在翺翔。樂莫樂兮新相知,采藥的少年遊醫與采石的青年畫師彬彬有禮,傾蓋如故。
“這便是丹砂嗎?”蕭淩風好奇地把玩從竹簍裡拿出的赤石。
“正是,丹砂既是繪畫中不可或缺的顔料,又是道士煉丹的主材料。”郎楚意泯然笑道。
“山中有丹砂,其下多有金。郎大哥适才采礦之處,或有金子。”蕭淩風神采飛揚道。
郎楚意訝異,兩人起了興緻,回到赤石礦處。此處生出片片赤石,郎楚意已采得足夠之用,無意再取。兩人從側面挖開石縫,又向下挖了數尺,果見岩金與石英夾雜而生。兩人着實興奮,各自砸下一塊拳頭大的金石。
郎楚意道:“不可多取,傷了山林根脈。”
蕭淩風颔首,拳頭大的金石,足夠他一人不愁衣食數年。
郎楚意唏噓道:“我等畫師,有那富貴之家,金銀亦充作礦石顔料,号曰金碧山水。”
蕭淩風問道:“郎大哥也用金銀設色嗎?”
郎楚意搖頭,“繪山水之貌,青綠為主色,武昌扁青,竹山石綠,皆是良材。若用黃白二色,雌黃與白垩足矣,或用雄黃與蛤粉。紅色可用丹砂和赭石,以雲中鹿膠、東阿牛膠,郁而用于纨練之上。”
蕭淩風在竹簍裡挑挑揀揀,又摸出一塊石頭,“這是雌黃嗎?”
“當心!”郎楚意叫道。
蕭淩風不解,郎楚意搖頭,“雌黃有毒,觸之需謹慎。”
蕭淩風将雌黃小心放回竹簍裡,到溪澗旁一邊淨手一邊道:“我啊,往日隻知藤黃有毒,花青可解。”
郎楚意笑道:“小風果然精于醫術,花草自古用作染料、粉黛居多,偶有用在畫中,不及石色曆久彌新。自然之物有毒乃是常态,我們用之慎之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