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棱下的木框有斷裂過的痕迹，已經修複過了，刷了新漆。藍山雪招呼蕭淩風過去查看。

三人裡裡外外翻遍三層，隻找到這點物證。

蕭淩風站在窗邊，腦中映像出樓中發生過的事。郎楚意與康王起了争執，康王令人将他推出窗外。

蕭淩風翻出窗外，摸索着向下攀爬。孤鹜樓這一面沿湖而建，臨近三層的下方有一段垂直的石壁，到了接近二層的位置，石壁開始向内凹陷，直到底部。從遠處望來，孤鹜樓仿佛一隻蹲在湖邊的鹫鳥，三層就像伸出的鳥喙。

蕭淩風落到地面，向上看去。如果從三層窗棱翻出，人會直接墜入湖中。

藍山雪還背着木箱，蕭淩風囑咐他等在此處，風花二人下水一探。

往返出水換了兩次氣，兩人總算在距離湖邊三十多尺的地方托着一物出水回遊。

藍山雪在湖邊接應，幫着兩人将那龐大之物挪到平坦地面。隻見那是一具泡的慘白發漲的男屍，身穿一件墨藍長袍，長袍有多處碎裂。

藍山雪問道：“這是郎畫師？”

蕭淩風悲痛點頭。

藍山雪大罵康王無良無德、草菅人命，連屍沉湖底都不打撈。

蕭淩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埋頭驗屍。屍體已經腐爛，骨骼有多處扭傷。咽喉中有少量未曾被水沖散的雌黃，與孤鹜樓三層窗棱下的雌黃吻合。

傅花卿道：“原來郎畫師不是被推出窗外，而是在掙紮中被灌下毒物。”

藍山雪點頭，“嗯，郎畫師身上有多處搏鬥損傷，定是奮力脫出窗外，翻下樓台。”

蕭淩風站起身，“對，郎大哥常年在山中行走，身上自有一把子力氣，并非如尋常畫師一般纖弱。他的死因是墜湖窒息，加上雌黃之毒。他的屍身在湖中浸泡時間不短，因為泡水，腐爛程度會比曝于地面慢一些，死亡時間大緻在半月前。”

藍山雪驚道：“也就是我們在藥王谷，花卿接到密函的那段時間。”

蕭淩風閉目不忍。

傅花卿道：“看樣子，康王便是重陽節後一舉奪得兩幅真迹，比對有誤，怒殺郎畫師。”

屍身衣服裡還有一個快泡爛了的紙團，墨漬混成一團，字迹難以辨認，隐約能看出“風”“城”“喜”“婚”“冠”幾個字。蕭淩風猜想：難道郎大哥來京城，是為了與哪個女子成婚？

藍山雪早已将自己的暗銀鬥篷改制成鬥篷、屍袋兩用的樣式，蕭淩風将屍身背好，三人踏水而去。

樓心月早已候在湖泊另一端，一見三人飛縱而來，連忙迎上去。直道自己聽康王和王妃壁角，來晚了。

樓心月低聲問道：“在哪裡找到的屍體？”

藍山雪答道：“在湖心水洲樓閣下的湖底。”

樓心月道：“果然如此。”

半年前，郎楚意被康王擄進王府。康王一開始以學畫為名，禮遇于他，提出請他複盤出與宮中貢畫一模一樣的《山海異獸圖》。郎楚意察覺不對勁，但當時并不知道康王有什麼用意，便隻是在重新繪畫時留下破綻。

半月前，康王借皇上開重陽節詩酒會，央求皇上指定幾幅宮中藏畫做陳設之用。最後一日夜裡，康王指揮屬下将在會場值夜的幾個大内侍衛迷暈，将集萃殿的《山海異獸圖》取走，換上他自己臨摹的赝品。

康王将兩幅真迹挂在孤鹜樓中賞玩時發現差别，質問郎楚意。郎楚意隻道時日太久，記憶有了偏差。又說康王已經得了他這麼多真迹，也學會了他的畫技，遂向康王請辭。

“康王怒于郎畫師執意離開，回歸山林。”樓心月道。

蕭淩風眼前浮現宋易琛在孤鹜樓上，站在三層窗棱邊望着郎楚意在湖面撲騰了幾下，沉入湖中，冷笑道：“屍沉湖底更好，今生今世都别想離開我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