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堤岸,煙波畫橋,蕭淩風閑适地邊走邊看道邊琳琅滿目的攤貨。男女老少興緻勃勃擲銅錢、飛镖,轉銅魚、羽箭,中了就能拿走相中的珠玑、錦帛、絹扇、瓷器、漆器、箱籠、彩球、彩燈、糕餅、炸藕、香醪……
街市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販夫走卒忙忙碌碌,腳夫們從槽船上搬下一袋袋糧食。
堆滿貨物的碼頭邊,趙大哥揮着手,“小風,這裡有信!”
蕭淩風過去接過信,道了謝,又送了趙大哥兩斤岩茶。
趙大哥朗聲道:“藍兄弟把羅盤做好了嗎?我們幫主的新船都造好了,就等着他送過來安上去。”
蕭淩風笑道:“我回去催催他。”
藍山雪對面盤坐着一個幹瘦漢子,藍山雪來這個彈棋前,這漢子已經連赢十幾手。他的小動作神不知鬼不覺,卻瞞不過藍山雪的眼睛。藍山雪跟他比了五場,彈珠、骰子、五木、雙陸、六博,換着花樣連赢五局。那漢子漸漸雙手發抖,眼珠滴溜溜亂轉,想要賴賬。瞅着周圍人群叫嚣,倒頭就從身後人縫裡鑽出去,狂奔逃走。
須臾間,幹瘦漢子發現自己兩足離地,四肢在空中劃拉。驚愕擡頭,卻見一位腰懸雙劍的俊美公子拎起他的後衣領。
幹瘦漢子掙紮扭動,“大俠饒命!大俠饒命!放我下來!啊啊啊快放我下來啊!”
蕭淩風将他扔在地上。
幹瘦漢子轉身又跑,一頭撞在适才與他對博之人胸口。
藍山雪叫道:“你跑什麼?”
幹瘦漢子看看前後兩人堵着路,急道:“大俠大人有大量,饒了小人吧!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
藍山雪抱臂斥道:“與人博弈,出千的時候怎麼不求饒?”
幹瘦漢子忽地拔地跳上街旁屋頂,拔腿就跑。
蕭淩風搖頭,飛身上牆,一腳把幹瘦漢子踹下來。
藍山雪上前按住他,“又跑?你還真是死性不改啊!我還冤枉你不成?”
幹瘦漢子道:“你到底想怎樣?”
“少廢話!跟我到官府去。”藍山雪麻利地掏出繩子,綁住他的手。
“别别别,有話好說。千萬别把小人帶去官府,去了少不得一頓闆子。小人願意以不為人知的消息作為交換,買一個自由身。大俠若是想知道什麼,小人必定知無不言。”幹瘦漢子一邊往下縮着身子,一邊再次求饒。
藍山雪托着下颚,“你且說說。”
那幹瘦漢子眼珠轉動,神神秘秘道:“福滿銀莊的少東家跟戶部左侍郎的次子關系不錯,近日卻雙雙失蹤了。”
“我要這消息有何用?”藍山雪擡頭問蕭淩風:“此事要不要告知花卿?”
蕭淩風道:“未知真假,焉知不是他在胡謅。”
蕭淩風低頭看向地面,卻見地上隻剩脫落的繩索,那幹瘦漢子竟在一息間,脫身跑了!
風雪二人苦笑不得,這漢子的确是個人才!
蕭淩風與藍山雪并肩走出這條街,“今日下元節,花卿回尚書府祭祖,夜裡不回見微園。我去趟太醫院,時師叔讓我過去改幾個方子,晡時去香水行泡湯泉,你去哪裡?”
藍山雪道:“我去做活,櫻花巷有幾家鋪子門闆上的榫槽不好了,叫我去拾掇一下。今日水官解厄除困,晡時我與師兄弟們祭爐神去。”
蕭淩風知道他此時口中的師兄弟說的是那些走街串巷到處做活計的工匠。
蕭淩風問道:“小月呢?一大早便不見蹤影。”
藍山雪答道:“說是去春風樓跟顔姐學做糍粑呢!夜裡要去濟福寺看燈。”
“知道了,我走了。”蕭淩風揮揮手,轉身欲走。
藍山雪喊道:“夜裡有迎神賽會,我去耍傀儡,你去看嗎?”
蕭淩風笑道:“好!我從香水行裡早點出來。我在那兒聽書,《聶隐娘》正講到緊要處。”
太醫院裡,蕭淩風把碼頭帶回的信交給時雲,問道:“為何突然改方子?”
時雲道:“城裡藥鋪幾味藥漲價了,百姓們買不起。太醫院将一些尋常病症方子改良一二,傳将出去,能給他們省不少錢。”
蕭淩風道:“是因為天冷了,采藥人少了嗎?”
時雲道:“往年也沒見突然漲價。”
藍山雪叮叮咣咣給一家腳店把鋪闆邊的榫槽重新刨削,彎曲變形的闆材打直加固,門框也重新修葺平整。
街坊們在門外紮堆唠嗑,七嘴八舌抱怨近日房租漲了,小買賣入不敷出,以後日子難過了。
腳店小丫頭端來一盞茶,殷殷奉上,“藍大哥,快喝!”
藍山雪一飲而盡,笑道:“你離遠點兒,當心被我的鋸子割到。”
太微城的香水行有三千多家,太平裡金桃街後巷的沐蘭香水行是蕭淩風常來的地方。前頭是座三層小樓,門口挂一水壺。三五個小厮在門外立着,随時接應來沐香湯的客人。
蕭淩風摸摸懷裡小錢不多了,拿出面值百兩的銀票,讓門口小厮去錢莊給他兌出散碎銀子和銅錢,再帶一爐八仙樓的播霞供、打兩角銀瓶酒回來。
穿過小樓,左右分道。女子入東園,男子入西園。西園裡又有兩處各三個堂池的連排屋舍,六座小湯池的園子。
引路小厮帶他越過堂池園子,蕭淩風隐約聽到鼓闆笙歌,今日唱的是《龍女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