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城外丘陵上,野曠天高,蕭蕭班馬,曾祈年離京之日,蕭淩風前來送行。
曾祈年看向京城方向,歎道:“我這半生,活得亂七八糟,忠奸不明,恩義難分。”
蕭淩風安撫他,“适逢其會,都是緣法,我們所行之事,皆在證心。”
曾祈年大笑道:“好!山河皆你,來日方長。”他擎起酒杯,“今日能得你一杯酒,值了!他日待相逢,你我痛飲!”
蕭淩風笑道:“嗯,他日再相逢,清風動天地。”
曾祈年聽他此言,重生意氣風發之念,跳上白馬,抱拳告辭道:“再會!”
蕭淩風抱拳目送,卻聽身後多了許多馬蹄聲和人聲。
“師弟!等一下!”“師弟!先别急着走啊!”
太微城方向飛馬而來十幾個男男女女,皆是精壯之人。那是各王府、宗親府中的玄通派弟子們。
師兄師姐們将曾祈年拽下馬來,七手八腳給他懷裡塞了許多包裹。
“這是我在東市買的錦緞,你給我帶回師門,交給鐘暮雨。”
“這是我在西市買的毛氈,麻煩你帶給秦甯長老,他老人家一入冬老寒腿就痛。”
“這是我在桑家瓦子裡買的酥餅,你幫我帶給……”
“等我拿回去都放壞了。”曾祈年無奈道。
“不會不會,你别偷吃就是了。”
……
曾祈年翻了一圈,問道:“有沒有銀子?”
師兄師姐們齊聲道:“沒有!”
曾祈年苦笑着對蕭淩風道:“看來我得先回門派一趟了。”
蕭淩風笑着朝他擺擺手。
皇後中意蕭淩風在此次平亂中的潛能,私下召見,“你在武學方面是可造之才,你願不願意入大内做禁軍統領?”
蕭淩風道:“草民生平所願,是踏遍山河一草一木。”
樓心月道:“蕭大哥的醫術可救天下人。”
皇後方才想起,他原是藥王谷中人,肅然起敬。
皇後又與蕭淩風閑聊幾句,賞賜了些許财帛,放他離宮。
“本宮乏了,月兒的寝宮收拾妥了嗎?”皇後畢竟上了年歲,午膳用過,便覺困頓。
“早就走啦!”貼身嬷嬷道。
“走去哪裡?”皇後尚自迷蒙。
“回了市井,賴在戶部尚書幼子的私宅裡呢!”嬷嬷道。
皇後愣了半晌,長歎一聲。
“未婚公主居于民間男子私宅,成何體統?”嬷嬷忍不住抱怨道。
皇後道:“她在民間掙紮求生十多年,習慣了百姓生活。随她去吧,命人看着點,别出亂子就行。”
“你父親和兄長是我大虞棟梁之材,而今你也出息了!一門忠勇,是我朝大幸。本宮有意點你入兵部,你意如何?”禦書房内,宋景琛對傅花卿欣慰道。
“殿下厚愛了!草民心無大志,頑劣不羁,昔日在太學裡一半課程都不合格,文書也寫不明白。”傅花卿頓了頓,低頭接着說道:“書法更是堪比狗爬,唯恐污了官場,難堪大用。”
傅花卿腦中浮現昨夜他老子對他的教訓。
“知道殿下為何不立新後嗎?”傅明初問道。
“為何?”傅花卿懵懂道。
“殿下不想再選一個新皇後,影響到新太子。”傅明初又道:“我在朝中擔任要職,你兄長在地方擔任太守,早晚會被召回京城做重臣。如果你再被殿下器重,我傅家恐被朝中群臣嫉妒,傅家岌岌可危。你自去與朋友遊俠江湖,給我傅家留一條根脈更好。若是哪一日我和你哥哥性命不保,你就帶着你姐姐遠走高飛,不要管我們。”
“怎會如此?”宋景琛訝然道。
傅花卿在熟宣上寫了幾個字。
宋景琛默了半晌,憋出一句話:“難怪欽天監拒絕你入内。”
傅花卿咬咬後槽牙,“草民在太學裡打壞過欽天監借去的渾天儀模型。”
傅花卿想起藍山雪做的小渾天儀模型,心中自得:改日我讓小月給我易了容貌,跟着藍山雪去欽天監檢修儀器,誰也認不出我。
宋景琛無奈,“那你立下救駕大功,本宮賞你什麼為好?”
傅花卿擡頭笑道:“聽聞禦膳中有道消靈炙,草民想嘗嘗。”
宋景琛一陣無語,“你先回去吧!此事改日再議。”
傅花卿知道已經被殿下嫌棄了,心道:這下可以給老爹交待了。
兵部尚書宋大人将藍山雪召到官署工坊,此處有品類繁雜的武備器械,新研發的火器,皆是工部匠人為兵部所造。
“你那弩上望山,可是千年前失傳的絕技?”宋大人問道。
“小人曾在鹿角巷淘到一架老舊弩機,望山便是那弩機上裝備的。”藍山雪答道。
鹿角巷是太微城三教九流紮堆的地方,夜裡有鬼市,官府屢禁不止。
“那你改裝的連發弩機,用的可是前朝馬神匠創制的飛輪技術?”宋大人捋須道。
“是小人在鹿角巷淘來的圖紙。”藍山雪從懷中掏出皺皺巴巴的兩張紙,交給宋大人,一張是裝有望山的□□圖紙,一張是飛輪弩機的簡易圖紙。
宋大人将圖紙鋪展到桌案上,啧啧歎惋,“前朝能工巧匠層出不窮,所造軍械甚多精妙,可惜大多毀于戰火,或是束之高閣,漸漸遺失。”
“小人若是再有新的發現,必定最快送來兵部。”藍山雪狗腿道。
“别跟我嬉皮笑臉。”宋大人突然嚴肅道:“你不是普通工匠,普通工匠怎會這許多絕活?”
“小人真的隻是匠人行會中最普通的一個,平日裡還愛耍個傀儡戲,大人打聽打聽便知。”藍山雪委屈道。
宋大人緩和了面容,湊近藍山雪耳邊,低聲道:“你可是墨門子弟?”
藍山雪悄咪咪對宋大人耳語,“我有時候想要東家多付我些做活的銀錢,就會說我是墨門來的。”
宋大人連連點頭,兩人心照不宣。
“這次你為國立下大功,想要什麼賞賜?”宋大人問道。
藍山雪轉轉眼珠,“鐵桦木。”
“就隻要這個?”宋大人道。
藍山雪點頭,“我在城牆上改裝機括時,用了不少鐵桦木,但為長久計,軍中合當以百煉鋼打造零件。”
宋大人神情鄭重,握緊藍山雪的手。
自此,見微園中又多了幾車鐵桦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