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仍然問:“為什麼選擇我?”
“哈。”黑暗中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笑,周圍的溫度更低了,隐隐有沉悶的雷聲炸開。
來者不欲作答,安迷修卻出奇的固執,堅持追根究底:“還有,你要怎麼帶我離開?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你的問題可真多。”聲音嗤了一聲,接着,雷鳴突然清晰無比,刺目白光在安迷修眼前炸開,很快膨脹成一顆光球,将安迷修完全吞噬。
安迷修雙目一刺,隻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就往下跌去。他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睛抓向旁邊,忽而後領一緊,人就被拎貓仔一樣拎在了半空。
他眨了眨眼,眼前的白色光斑逐漸消散,終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色。
那是一名十分高挑的黑發少年,肌膚雪白,五官英俊,有着一雙幽深莫測的紫眸,眸中冷芒如刀,鋒銳無匹,隻是普通的看着人,就能叫人生出一股想要臣服的敬畏。
無天無地的空間裡,隻有他們兩人,漂浮在虛空中。
安迷修呆呆地和那人對視良久,張口道:“你……是人?“
黑發少年眯了眯眼,手上一松,毫不客氣的将安迷修扔到腳下,道:“我叫Ray。以及——不要把我和你們這些無能的人相提并論。”語畢,他的身上浮現出隐約電光,宛如最忠誠的臣子,服從着少年的指揮。
安迷修反應過來,“你是精靈?!”
Ray顯然并不怎麼喜歡人類給他們取的這個稱号,銳利的眉峰瞬間壓下,表情就兇了幾分。
“别廢話了。我問你,你想不想離開醫療院。”
安迷修張了張嘴,神情陷入了掙紮。
Ray終于有了不耐,他幾乎要拿出一輩子的耐心來等待安迷修的回答了。
但安迷修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反而語氣莫名晦澀的問了句:“外面的世界……現在怎樣了?”
Ray一怔,沒想到安迷修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死去的心突然像是被針尖戳了下。
他喪失了大半記憶,追尋着安迷修的氣息來到此處,本來别有目的,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蓦地福至心靈,覺得一切也許不是所謂的巧合。
為什麼他忘記了那麼多,卻獨獨記得安迷修的氣息?為什麼安迷修一個身患遊離症的人,卻能夠看到沒有實體化的精靈?
種種問題陰雲般籠罩在了心頭,Ray到嘴的話一變,說:“王冠隕落了。”
安迷修腦子一懵,失聲道:“這不可能!!”
Ray平靜道:“沒什麼不可能的。無論多麼強大,他依舊是人,人都有弱點。而他的弱點……”
說到這裡,Ray忽然閉上了嘴。
安迷修還沉浸在這個晴天霹靂中,不知不覺眼眶發酸,竟落下了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那一瞬間,腦中浮現出了無數雪花般細碎的畫面,那被遊離症侵蝕殆盡的記憶深處,他看到了一個孩子的背影。
那孩子和Ray一樣有着黝黑的發,孤獨地站在大雨中,安迷修撐着傘跑過去,笨拙的為他遮擋風雨,關切地張合着嘴像是說了什麼。
瓢潑大雨掩蓋了所有的聲音,那個孩子微微側過頭,面容在雨霧中模糊不清,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雙眼睛,正穿透一切落在安迷修的臉上,專注又瘋狂。
孩子對安迷修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生的好看,笑起來如同雨過天晴,一派光風霁月的俊秀。
大雨停了,安迷修手中的傘掉落在地,空蕩蕩的庭院裡,隻有他一個人渾身泥濘的坐在地上,看着傘,看着那孩子離開時留下的腳印,直到一切都被雨水淹沒。
“喂,安迷修!”Ray的聲音穿透回憶,刺醒了失神的安迷修。
安迷修冷汗涔涔,身上的病号服已經濕透。他仿佛從夢魇中剛剛清醒,神色間還帶着恍惚。
Ray“啧”了一聲,伸手拍了拍安迷修的臉,“你想好沒有?”
安迷修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終于找回了呼吸的感覺。
“好……”他垂下頭,輕聲應道:“我和你離開。”
Ray幽紫色的眼深邃了幾分,他勾起唇角,道:“那麼,契約成立。”
語畢,虛無空間頓時消散。安迷修睜開眼,發現自己仍在狹小逼仄的醫療院房中。
剛才的一切宛如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他又希望剛才的一切都是夢了。
就在這時,一陣轟鳴從走廊盡頭傳到了安迷修的房門外,伴随着刺耳警報和此起彼伏的尖叫怒喝,醫療院所有的電子鎖上都跳出了鮮紅的ERROR。
咔哒一聲,将他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七年的東西,徹底失效了。
Ray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安迷修,走。”
安迷修看着門,閉了閉眼,确認這一切都不是幻夢後,抓起床頭一塊懷表,迅速地沖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