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綠色的眼睛純粹無瑕,一瞬折射出了宛如青霄的碧藍,溫暖又真摯。
太熟悉了。
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自遺失的記憶中浮現,倏然與眼前之人重疊。
緊接着,随之而來的是比深淵還要深沉,比烈日還要炙熱,比冰川還要凄冷的,無以言表的磅礴情緒。
雷獅冷汗涔涔地捂住額頭,閉眼費力地平複着洪水般洶湧而來感受,他分辨不出這些是什麼,隻在這一刻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雷獅!雷獅——”
安迷修焦急的喊聲像隔了一層厚厚的膜,傳到耳邊隻剩下被扭曲的含糊噪音。心口的疼蔓延到了全身,連力量反噬造成的痛苦都湮沒殆盡。
“雷獅!”安迷修一把抓住雷獅的手,震驚地看着上面交錯浮現的赤金紋路,像是一把正在燃燒的烈焰,唯有焚盡一切才肯罷休。
“這、這究竟怎麼回事!你不是跟我簽訂契約了嗎?”安迷修緊緊握着雷獅的手,慌亂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即便記憶殘缺,他也知道精靈之所以要和人類簽訂契約,就是為了讓人類代替他們承擔施展力量的代價。
神公平的給予萬物生命和力量,人類如此,精靈亦如此。神侍之所以存在,也正是源自這絕對的公平。
難怪每次用完力量雷獅都會脾氣不好,持續承受着這樣的灼燒,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平靜。為什麼自己會傻到沒有察覺?
安迷修悔恨莫及。
“别……喊了。”雷獅反手按住安迷修試圖拉開自己衣袖的手,喘了口氣道:“以你的身體承擔這些?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啊。”
安迷修愧疚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行了,我現在不想聽你的廢話。”雷獅推開安迷修,平複了體内反噬帶來的痛苦,沒有再理會安迷修,起身了回房間。
窗外一片漆黑,已是深夜。星辰大半被不知何時飄來的烏雲遮住,空氣陡然潮濕了起來,似是要下雨。
方才的情緒來勢兇猛,消退時則瞬間無影無蹤,雷獅心中五味陳雜,試圖再回憶起那種感覺,卻是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即便有零星的殘留,都陌生的像是另一個人的感覺。
與之相比,疼痛反而更加難忘。
雷獅并不喜歡失控,但自他從重傷中清醒,就隐約覺得周遭的一切都處于失控之中。他喜歡挑戰規則,反感所有束縛,卻不代表甘心處在一無所知的境地。
丹尼爾對他說卡米爾已經死了,他不信,便要親自去查。于是他查到了帕洛斯預謀已久的背叛,查到了管理局和狩獵者日漸升溫的沖突,查到了在這一切事态背後的,不明身份攪弄風雲的陰謀者。
六個月足夠他找回一部分記憶,一個人不可能毫無存在的痕迹。他不相信丹尼爾,也不相信任何見過的人。他隻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和查出來的。
雷獅拉上窗簾,走到書桌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将不久前拿到的資料導入到電腦中。
屏幕上很快閃出了一個文件夾,文件夾内分了好幾個子文件,第一個命名便是Camil。
文檔記載,卡米爾确認失蹤是在7-8個月前,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風之國,六個月前,也就是雷獅醒來的一周前,第一區管理局九支隊在接近轄區外圍的地方發現了卡米爾的屍體,屍體已經死亡多時,生前疑似有感染病毒迹象,因特殊原因,無法分辨是何種病毒。
死亡現場沒有異化生物痕迹,推斷極有可能是謀殺。留在現場的除了屍體,還有一枚無法解析能量指數的回型镖。
内容至此而止,再沒有查到更多可用信息。
雷獅點開回型镖的圖片看了一會,閉了閉眼,繼續點開其他文件。
一晃大半個小時過去,雷獅關掉電腦,疲憊地揉了揉眼睛。作為精靈,他幾乎沒什麼生理需求,但攝取能量仍然是必備的,原本精靈隻要汲取契約者身上的生命能量就足夠生存,可惜安迷修已經是一副随時都要沒了的樣子,雷獅不能也不屑于對他下手。
沒了這個渠道,吃飯自然成為了最佳選擇。雷獅看了眼時間,準備去廚房找點吃的,剛拉開房門就聞到了一股噴香的飯味。
“你好些了嗎?來吃點東西吧!”安迷修捧着碗看向他,滿臉都是笑。
雷獅挑起眉,走到桌邊聳了聳鼻尖:“你這是煮了多少速凍食品啊?”
安迷修放下碗撓了撓頭:“感覺你一直都沒怎麼吃,就多弄了些。以前沒有弄過……你先吃吃看?”
雷獅接過勺子舀了一口粥,放進嘴裡的瞬間臉色微微一變。
安迷修關切道:“怎麼了?燙?”
雷獅沉默地拿過水杯喝了一口,無語道:“我服了,你是怎麼做到連速凍食品都能搞出這種噩夢味道的?”
安迷修不信邪地拿過勺子嘗了一口,頓時被嘴裡的苦澀味道給整懵了。
“不,我隻是,怕沒味道就放了點鹽……”
雷獅面無表情道:“一點?你這分明是手抖放了一袋。而且這不是鹽,是味精。”
從出生就沒進過幾次廚房,記憶裡更是沒有半點相關記憶的安迷修,頓時尴尬地無地自容。
“還有别的,我再去做做!”
雷獅嫌麻煩,用勺子戳了戳水餃:“這個總沒放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吧?”說着舀起來嘗了一口。
“行吧……夾生的。”
安迷修搶過勺子,“算了,算了雷獅。”
雷獅放棄了,看着滿桌食物,冷靜地宣布:“安迷修,以後不許碰廚房的任何東西。”
然後從櫃子裡拿出了剩下的自熱燒烤,終于吃上了今天的第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