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子,一人挾持着她,一人小心端着托盤不發出聲響,還有一人拿着繩子企圖捆她。
從前那些姑娘,哪個被抓來時不是一路哭一路罵,抖的像個鹌鹑,沒想到這幾人竟然有膽子,也有本事合起手來反擊她。
十一娘心中喟歎:早知就不該将這三人關在一起,竟是小瞧了她們。
此刻,将碗摔碎,門外的人聽到動靜進門,卻見原本該被捆着的人将碎片抵在了十一娘的喉頭。
那名女子模樣本就生得清冷,如今眼角眉梢一耷,竟透出一股非比常人的冷凝殺意,叫人下意識一驚。
她手中碎片毫不遲疑地在十一娘脖頸上留下一道血痕,擲地有聲道:“讓路。”
幾人架着十一娘出了房門,那些大漢瞧見卻不敢輕舉妄動,劉朝朝便趁機去其他屋内給姑娘們都松了綁。
一夥人快退至門前時,十一娘忽然輕笑了聲。
月慈不動聲色瞥她一眼:“你笑什麼?”
十一娘笑意未斂:“你沒發覺那些人神色不對麼。”
那些大漢漸漸朝她們聚攏而來。
月慈先前就發現了,他們臉上除了剛開始露出的愠怒外,之後全然沒有半分慌亂,隻有裹挾着危險意味的打量和逼近。這種感覺就像被狼群狩獵,它們會不斷縮小包圍圈,直到将獵物逼到狹小的區域。
十一娘道:“大家都是出來讨生活的,他們跟着我做事,無非是因為我能給他們工錢。但貨要是跑了,大家近兩月來花的工夫可全都白費了。”
她眼底那點原來的驚慌徹底散去,轉而變成了一種嘲弄,像是刻意等着一會兒看這些姑娘們的挫敗。
月慈握着碎片的手緊了幾分。
面上雖看着鎮定,心裡卻也在打鼓。
她倒忘了這一點:人被逼急了,是什麼事都做的出來的。
劉朝朝此刻也發現了狀況,小心地貼近月慈幾分,道:“月姐姐,情況好像不對,你看那些人怎的将門直接鎖上了?”
幾個大漢插上門栓,又嚴嚴實實地擋在了門前,這架勢任誰看了都知道不妙,道是這些人并不打算就這樣放她們離開。
藍衣一急,又像個炮仗似的炸了:“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這些人恐怕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若等着被他們淩辱,倒不如現在死個痛快!”
她倒是個急性子,甯死不折,隻是這品質用在别處是好,用在這裡卻是可惜。
月慈睨她一眼,平靜道:“一言不合就尋死,你當你這腦袋是地裡的韭菜,割了一茬還會長嗎?”
藍衣正要反唇相譏,那些人影便動了起來,他們一個個身形高大,如牆一般,威懾十足。
一些跟着她們一起往外逃的姑娘們見了此情形,已然明白了接下來的命運如何,一個個瑟縮成一團,哭得梨花帶雨。
眼見那些人步步逼近,月慈眉頭一緊,鋒利的瓷片在十一娘的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色。
她揚聲呵道:“退後!将門打開!”
那些人置若罔聞,如同被操縱的傀儡。
月慈眉頭一緊。
眼前情景和十一娘預料的如出一轍,她又禁不住扯出笑來,像是在嘲笑月慈的白用工,下一瞬,她的笑聲便戛然而止。
緊跟着周圍發出幾道抽氣聲,連那些大漢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着,竟是忘了上前。
劉朝朝瞪大了眼睛,看月慈的眼色陡然有了奇異的變化:“月姐姐你……”
月慈簡單擡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卻隻是将那血污暈開了。
濃稠發黑的血順着她垂落的手淌過,在瓷片尖端蓄上濃重一點往下垂涎。
這些人既然能無視十一娘的安危對他們步步緊逼,那就說明她們遠比十一娘重要的多。
就像十一娘所說,那些人不願為了她而放棄自己的利益,又或許十一娘自身就是他人的棋子,否則她豈敢在天子腳下的京都買賣姑娘數十年。
十一娘是個可憐之人,也是個可恨之人。
死寂過後,周圍的人才有了反應,像是又被撥動了關竅,野獸般撲身向前,要去抓月慈她們。
總想着以頭搶地的藍衣這時候反倒迸發出了驚人的求生欲,邊上有什麼就一把抓過年往對方身上砸去。
院子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尖叫聲打鬥聲各種聲響連綿不絕,然而這地方選的僻靜,四下空巷無人,一時間也沒人在意到。
盡管人人都在反抗,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姑娘們又豈能打得過那些身材魁梧的壯漢!隻能一個個被抓了起來,還在反抗掙紮的,便猛踹上兩腳,以至于到了最後,衆人身上都籠罩着一股絕望的悲色。
離開的門就在眼前,可偏偏看得見,摸不着。
這次之後這些人便會更加小心,她們想要逃跑,無疑是比登天還難。
月慈把心一橫,無論如何今夜都必須做個了解!
她搬起旁邊的花盆砸向最近的大漢,趁機朝院門靠近,然而她的手剛觸到門栓,身後的人兩步上前來猛地擒住了她的胳膊。
那些人大概是顧忌傷到了她們有損價值,力氣并未太大,月慈掙紮間反手朝後劃去,那尚還帶着血的瓷片頓時從對方臉上劃過。
然而他後退一步,瓷片隻堪堪劃破了點皮。
那張黢黑粗糙的臉上先是一怔,繼而勃然大怒,才要一巴掌扇到月慈臉上,下一刻那扇院門忽地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幾十名官兵從門外湧入,将裡面的人一一扣住不動,門外幾人手裡舉着照明的火把,往兩邊分散開,露出一條通行的路。
衆人擡頭望去,便見一人在幾名黑衣守衛的簇擁下緩緩踱步而來。他單手負在身後,光影交錯中隻映出一道人影,寬肩窄腰,身量極高。
起初見那人是一身墨袍,直到他離光近些才能瞧出原是石綠色的錦袍,上面繡了精緻的雲紋。
月慈鼻尖聳動,忽的眸色一深,緊盯着來人。
那人兩指奇長,撚着一張薄紙用它掩住半張臉,眉間微皺,似是聞不慣這院子裡的氣味。随即他從陰影中走到光下,那手也堪堪放下,露出鼻尖那點勾人的痣。
隻是這麼一人,便叫院子裡的人都變了臉色,那些大漢更是膝上如墜千斤,一個個猛地跪了下來。
聞鑒将眼一一掃過衆人,那一刻所有人的表情就像是幾色的染料打翻在染缸中,混雜出了各種顔色,叫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點笑,最後才将目光輕輕落在月慈的身上。
熟悉的面容,隻是眼神有了細微的變化,不似先前那般浮于表面的狂躁易怒,而是将其蟄伏在了寂靜的深海之下。
停留不過瞬間便轉開,像是壓根就沒見過這人。
他将手上的薄紙抖落開,輕聲慢調的語氣,道:“先前有人拿着這藥方要報官,道是有人在暗中販賣姑娘,正好咱家路過,便想着過來瞧瞧,到底是何人如此膽大妄為,敢在天子腳下知法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