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兩日,賈政與王夫人到了金陵。他們沒有提前告訴薛家人,下了船後,就在渡口雇了車馬。賈政他們十來個人,行李也少,兩頂轎子就夠。
那擡轎子的一聽是去薛府,便很高興自己今日拉到了貴客。
“大人想必是薛家的親友,來吊喪的吧?”轎夫問道。
賈政點點頭。
“這些日子,我光在這裡就見到許多薛家往來的親友。隻是這幾日喪事辦完了,來的人也就不多了。大人也許是離得遠,這才來得晚。”轎夫神情中帶了一點讨好,說的話卻很實在。
“你全都說對了,既然如此,我就放心讓你帶着我們去了。”賈政吩咐書文将車錢付了。
“您可走得穩當些。”書文笑着給了錢,又叮囑道。
轎子确實穩當,王夫人一直看着窗外。
王家在王夫人未出嫁前是住在金陵的,因此王夫人時隔多年重回故土,也很是歡喜。
賈政不時問王夫人些金陵的事情,她都笑着回答了。
待車馬行至薛府門口,看着門口幾個小厮胡鬧着,賈政與王夫人都斂了神色。
賈政示意書文向門口的小厮通報。
“請通知貴府主事的,說京城賈府二老爺與二太太來了。”書文向薛府小厮說道。
那幾個小厮聽見是京城賈府,神色都恭敬了些,也不再玩鬧,立刻進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薛家的管家出來迎客了。
“賈老爺,可把你們盼來了!”此人是薛家的管家,叫做薛勝。
薛管家恭敬行過禮,又對王夫人說“太太已經在裡面等着了!”王夫人聽了,點了點頭。
“我們就進去吧。”賈政對薛管家說。
薛管家忙在前面帶路。
考慮到王夫人與薛姨媽姐妹相見,定有許多貼心話要說,賈政就先與管家待在外面的正廳,待王夫人姐妹兩個相聚一會兒他再進去,也不算打擾。
薛姨媽與女兒聽到下人通報京城賈府來人,隻是不好直接出去迎接。薛姨媽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寶钗扶着母親,勸她坐下“媽媽着什麼急呢?姨媽姨夫既然來了,咱們靜靜等着就好。”
薛姨媽笑了一下“前些日子你林姑父來了一趟,給咱們撐腰,他說是受了你姨夫的囑托。我想今日你姨夫姨媽親自來了,也許另有别的規劃也不好說···”
母女說話間,下人通報,賈府二太太來了。
“姐姐···”薛姨媽輕聲叫道,她一看到王夫人,眼淚先落了下來。
“你看你,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愛哭嗎?”王夫人笑着将妹妹攬到懷裡,自己卻也落了淚。
自從她嫁到賈家,她們姐妹兩個就再也沒有見過。
姐妹倆哭罷笑罷,又都高興了起來。
“看我,還沒給你介紹呢。”薛姨媽拭去眼淚,笑着拉過寶钗,說道“這是我的女兒,寶钗。”
寶钗行過禮,又叫了一聲“姨媽”。王夫人笑着兩手拉起寶钗,細細端詳着。
寶钗比黛玉探春略大一些,此時已如同春柳一般,出落得亭亭玉立。她眼如水杏,臉若銀盆,好一種端莊體态。
王夫人摸摸寶钗的頭發,點頭笑道“真是個好孩子”,又對薛姨媽說“我看寶钗像你多一些。”
“都說女兒像娘,可寶钗隻是長得像我,性子卻與我全然不同。”薛姨媽笑了笑,摸着寶钗手背,又道“隻是這些日子,辛苦她裡裡外外地幫我操持,卻清減了許多。”說罷,重重歎了一口氣。
“媽怎麼又說這事了,姨媽好不容易來,正是高興的時候。”寶钗安慰母親。
“我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呢?”王夫人拉着寶钗,親切說道“日後你與我們相處,越親近越好呢!”
姐妹倆又各自說了一些事情,談笑間也好似回到了還未出閣時的親密。
不一會兒,有丫鬟通報,賈府二老爺到。
薛姨媽與王夫人對視一眼,薛姨媽吩咐丫鬟将賈政帶到院子的上房,預備在那裡見賈政。
“寶钗也同去,認認你姨夫。”王夫人拉着寶钗,笑說。
在正廳見到賈政,寶钗就先行了禮。賈政也是笑着拉起寶钗,誇了幾句。
幾人又寒暄一會兒,賈政就說起了此行的正事。
“如海已經将你們的事詳盡告訴我了,妹妹可有什麼打算嗎?”賈政正色問薛姨媽。
薛姨媽歎了口氣,也沒什麼隐瞞,直言道“雖說薛家也是家大業大,可惜他父親走了之後,家中竟然找不到可靠的打點生意的人來!如今雖然空有皇商的名頭,卻隻有一些仆人管家打點着,長此以往,沒有主事人卻不妥當。蟠兒年紀雖将将夠學做生意,隻是他那性子,卻也指望不上。”
薛姨媽說到這裡,又重重歎了一口氣道“現在隻能是靠着幾個管家勉力支撐着,我卻也無能為力。若撐不下去,也隻能任由幾個宗親搶了去···”
寶钗邊輕撫着母親的脊背,邊柔聲安慰。
賈政與王夫人對視一眼,神色均是痛惜。
“妹妹不要擔心。蟠兒的事情與薛家其他人的事情如海也都告訴我了,我和你姐姐來之前就商量了一下,今日前來,就是想與你們再做商議。”賈政柔聲說道。
薛姨媽在寶钗的寬慰下慢慢收了悲容,又道“姐夫有什麼就直說吧。”
賈政看了一眼王夫人,示意由她來說。
王夫人想了想,開口說道“不如你們一家暫時搬到揚州與我們作伴吧。住處與林家,我們家隻隔了一條巷子,很是便利。另外咱們幾家的孩子也可以一處學習玩耍。你若是擔憂蟠兒的性子,怕他惹事,盡管交給你姐夫,他有辦法。最關鍵是離開金陵,薛家的其他人也不好找你們的麻煩了。”王夫人說罷,細看妹妹的神色,“你也不要擔心麻煩了我們。”
薛姨媽聽了,先是驚喜,隻是立刻想到了自家的生意,就又說道“姐姐姐夫有這樣的安排我很高興,我卻也不擔心麻煩你們。隻是家裡的生意卻不好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