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二十五日,賈政一行人終于到了揚州。
幾日前,林如海就派林家的管家與下人們在渡口日夜等待,今天終于等到了。
黛玉剛一下船,就看到了管家林忠,甜甜叫了一聲“林叔”,随後就向賈政與王夫人介紹了一下。林忠帶着下人們也行過禮。
“老爺吩咐我多帶些人來,搬運行李。賈老爺的宅子,我家老爺前幾日已經吩咐人打掃出來了,就等着老爺太太呢!”林忠笑着對賈政說。
賈政笑笑,簡單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林忠帶來的下人已經開始有序忙碌了。
又安排了三頂轎子送賈政他們去林府。隻是三個孩子成日裡習慣一處待着,他們三個就坐了一頂轎子。
路上,寶玉和探春忍不住掀起簾子細細觀察街巷行人,眼中有一些驚奇與歡喜。
黛玉笑笑,想到了自己初到京城時也是好奇地打量外面,與他們兩個此時一樣。
“林姐姐,我覺得揚州的繁盛與京城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探春笑着說“真是好一派欣欣向榮的市民生活圖景。”
“我看到許多小攤子,比京城裡擺攤的更多呢!”寶玉笑道。
黛玉雖然自幼生活在揚州,但因為體弱多病,也很少出門。今日聽寶玉和探春說了許多看到的景象,黛玉心裡也覺得有趣好玩。如今身體也好些了,又有他們倆做伴,日後自然有時間出來遊玩。
林府鬧中取靜,遠處是揚州城外的群山,附近是一片熱鬧的街市。然而在白牆灰瓦的小巷裡穿行片刻,就到了林府,幽靜又很便利。
緊挨着林府的一處三進宅院,已經挂上了賈府的匾額。這處宅院本來是林如海一位同僚的,去年他告老還鄉之後,這處宅院便空置了,正好租給賈政。
林如海又受賈政囑托,将這個宅子後面的一處三進宅子也租了下來,前後兩處宅子相隔三尺餘,正正好是賈政打算讓薛家母女居住的宅院。
賈政沒想直接買下來,不是因為銀錢不夠。公務大約隻有兩三年,并不值得購買宅院。
林如海比賈政略小幾歲,隻是看着清瘦些,很有一種如松如柏的文人風骨。
父女再次相見,黛玉先紅了眼眶。隻是看着父親雖然清瘦卻并不虛弱的模樣,黛玉放了心。林如海見到女兒比赴京時更顯紅潤的面色,也是同樣的想法。
林如海與賈政卻是多年不見了,自從他與賈敏成婚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賈政。此時二人相逢,自有一番深情厚誼。
“内兄與嫂夫人此番遠行着實辛苦了。”林如海笑着擺擺手,将賈政與王夫人讓到上座。
“隔壁宅院就是愚弟為兄長選好的府邸,隻是粗陋收拾了一下,等兄長與嫂夫人憑喜好再做陳設吧。”林如海又道“我已經吩咐下人先将行李運到這裡,待兄嫂歇息幾日,再慢慢安置宅院。”
賈政感謝林如海的妥當安排,王夫人也微笑點點頭。
寶玉探春向林如海行過禮,就撺掇着黛玉帶着他們去林府花園玩了。
親眼看着孩子們笑鬧着離開,三個大人都是慈祥笑着。
林如海向賈政拱手謝道“玉兒在書信中總是說舅舅舅母待她皆如親女,外祖母更是寵愛非常。幾個兄弟姐妹也都時刻陪伴着她,她在京城很是舒心。”說罷捧起茶,向賈政示意了一下。
賈政笑着飲了茶,又道“如海不用拘禮,咱們至親之間,合該這樣做的。就像你如此為我盡心幫忙,我也沒有一直謝你,不然就太生分了,咱們互相稱呼表字更親近。”賈政笑笑,林如海也是撫須一笑。
談笑間,因為多年不見而産生的生疏也就很快消散了。
“存周之前讓我辦的事情,我也辦妥當了。”林如海說到這裡,看了王夫人一眼,點頭示意了一下,神情嚴肅道“隻是我看薛家那幾宗旁支人家,的确不太好相與。”
賈政聞言也正色說道“如海直言便是。”
“我那幾日正好沒有什麼公事,得到你的囑托就親自去了金陵薛家。當時喪事大體已經結束了,但我看薛夫人的神情卻是悲中帶憂,我說明來意,她便詳細告訴了我。”
林如海頓頓,又繼續說“原來薛夫人這一輩中,已沒有血親兄弟姐妹,隻有叔伯家有一個堂兄,一個堂弟,都是不成事的。雖然薛夫人還有一子,也已十多歲了,按道理所有家産應該是這孩子的,可是···”
林如海歎了口氣,憂愁道“這個薛蟠孩兒卻也頑劣,竟然因為一個孤女将一青年打了個半死。薛夫人的堂兄堂弟就以薛蟠頑劣,不足以擔任家主之由,想插手薛家的大宗生意,所有生意都要占去一半的幹股。你也知道,若是這次答應了,那所有生意家産日後都要被他們蠶食了。所以我知道如此情況,當即就為薛夫人做了主,用官職壓了他們一頭。”
賈政點點頭,鄭重謝道“讓你做到這樣地步,卻是為難你了。”
林如海輕輕搖搖頭“這倒不妨事,我卻也擔心薛夫人母女的處境。兒子頑劣撐不起大事,女兒卻沉穩聰慧,很有幾分管事的樣子,隻可惜···”
“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到了揚州安頓下來就立刻去金陵一趟,将妹妹母子接到揚州生活。正好與夫人做伴,緩解一些憂慮。妹妹兩個孩子與咱們家的孩子一處待着,希望那蟠兒也能學好。”賈政說道,又悄悄看看王夫人神色,果見她面露悲戚,賈政輕輕拍拍王夫人脊背,以作安慰。
“存周既然已經有了主意,那就好了。日後咱們幾家五個孩子,可是更熱鬧了。”林如海笑道。
“本來我應當安排洗塵宴,隻是考慮到薛家的事情,大約嫂夫人也···”林如海頓了頓。
賈政連忙說道“咱們住的這麼近,日後少不了歡聚的時候,多謝你的一番心意了。”
晚飯過後,賈政與王夫人因為連日裡坐船疲憊,直接去休息了。
黛玉屋裡,黛玉仍細細向父親說着京城發生的事情。林如海認真聽着,不時還要問上幾句。林如海看着女兒聰慧懂事的可愛模樣,他臉上也一直帶着笑容。這樣父女和樂的時光,可真是讓人眷戀。
“夫人,我明日就去衙門一趟,預計兩日就安排好到任的事情。這兩日辛苦你先帶着人簡單收拾咱們的宅院。等我安排好後,咱們就啟程去金陵。”賈政細細對王夫人說道。
“剛到揚州,老爺不再休息幾日?”王夫人關心問道。
賈政笑了笑“不妨事的,早日将妹妹一家人安排妥當,咱們都放心些。”
“如此就多謝老爺了。”王夫人很是感謝賈政對薛家人的細心考慮。
“倒是夫人這幾日辛苦些。”賈政輕輕拍了拍王夫人的手背。
“我隻是指點他們來做,又不用自己動手。”王夫人道。
“動腦子也很累的。”賈政說到這裡又笑了。
次日一早,賈政向林如海說明了自己的安排,就帶着小厮書文與幾個下人,坐轎子去了水務衙門。
水務與鹽政類似,都是獨立于當地州府的機構。揚州本地的官場環境,林如海昨日已經對賈政清楚講過了。官員之間的關系大體上還算和睦,對治下的管理也很清明。
隻是鹽政與水務都是肥缺職位,有時難免引得當地州府官員的些微嫉妒。
駐紮在揚州的水務衙門早就收到了邸報,各官員都等着賈政這位副總河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