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一個多月,九月中旬,封嚴與賈政一行人回了京城。聖上對封嚴的表現自然是十足的滿意,不僅挽回了大半的損失,而且解決了未來五十年西北道邊關的問題,可謂是大功一件。
除了居首功的封嚴,賈政也被聖上好一番誇獎。當然不隻停留在口頭贊揚,實際的賞賜也很不少。又因為封嚴是工部尚書,賈政是他手下的郎中令,工部在這次戰役中大大揚名。
兵部尚書雖有不滿,但誰讓他自己當初不願意去呢?自然怪不到别人頭上了。兵部侍郎呼延朗也立了功,這讓他心裡勉強平衡一些了。
雖不能擺宴,但真心想為賈政慶賀的林如海,自有辦法讓賈政和賈府的公子小姐們借此機會歡聚一次。
天氣涼爽,菊花開得正盛,林如海便邀請賈母等女眷和男子們到他府上賞花。隻是甯府的賈珍父子沒有來,李纨怕尤氏在家裡無聊,就叫着她一起去了。
林府在京城的宅子自然比不上榮府的規模,但勝在婉約有趣,其中大多數的花卉樹木都是南方常見的種類,可見林如海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這邊孩子們與賈母王夫人等在花園中遊玩。或是賞花觀景,或是放風筝釣魚,也有好靜不好動的姑娘們坐在桌案前寫字畫畫的。
此時林如海和賈政也信步走在花園中,他們專挑僻靜的地方,為的是好商談事情。賈政便将在西北道發生的事情詳細告訴了林如海。
“你手中雖然有忠順王爺勾結突厥人的證據,但恐怕王爺并不會因此有所收斂的。”林如海分析道。
賈政點點頭,也道“他畢竟是聖上最信賴的王爺,隻幾封信件做證據我也覺得算不得什麼。所以才隻寄了一封給他,并且是讓人到京城後再找人送到他府上,隻是想暗示他一些事情···”
賈政說道這裡,壓低了聲音,又道“他雖然是聖上的左膀右臂,但我猜測有部分事情恐怕聖上并不知道,我這樣做也是在試探他。”
“之前在揚州時你查出的水匪和鴉片的事情,我想這其中也是大有文章的。”林如海又說起這事。
“我們都知道這些事情背後都有他的幹預,隻是最困難的地方就在于聖上在其中知道多少,默許多少,又有多少是他不知道也不同意的呢?”賈政的聲音很低,林如海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所以說聖心難測啊!”林如海也輕輕歎了口氣。
“隻是我想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終有一日要與他當面交鋒的···”賈政又道。
二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林如海突然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離家的這段時間,兩府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賈政歎口氣,輕聲道“就知道回來也免不了這些事情,如海不妨直言。”
“賈琏又娶了妻子,隻是他自己也害怕在國喪期間被人知道,如今隻敢在外面安置。忠順王爺知道這事後派人敲了賈琏一萬兩。”林如海低聲道。
賈政皺了眉頭,說道“滿腦子隻顧得上自己的一點事情,全然不将親妹妹的事放在心上!”
“還有一事,我想先告訴存周你···”林如海又道。
“賈珍和賈琏私下裡結交平安州的那位王爺···前些日子賈琏還去了一趟平安州與那人見面···”林如海低聲道。
“泸定王?”賈政輕聲問。林如海嚴肅地點點頭。
泸定王是先皇的長子,因與當今聖上争權失敗,而被貶到了平安州。雖還是王爺封号,卻被人嚴加看管,沒有半點自由。
“那位怎麼能私下裡見人的?”賈政有些奇怪。
“有些官員不滿忠順王爺一家獨大,又實在厭惡他的作派,便起了投靠那位王爺的心思,也許是想借此讓聖上打壓忠順王爺吧。”林如海解釋道。
“一個失敗的王爺還能東山再起嗎?”賈政輕笑一聲。
林如海壓低了聲音,補充道“有傳言說先皇為他留下了一大筆錢财和勢力,為的是若當今聖上昏庸,便讓他取而代之···”
“流言傳的這樣細緻,便愈發不可信了。”賈政笑道。
“我也是這樣想的,隻是聖上卻似乎很擔憂。所以我們才多派了人手看管着泸定王,看他和誰私下見過面了。”林如海也笑道。
“聖上也知道了賈琏去見泸定王的事?”賈政問道。
林如海搖了搖頭,“泸定王做事很隐秘,我能知道這事,還是因為自己派了人去調查賈琏才發現的。”
賈政思考一會兒卻歎了口氣,輕聲道“你将這事報上去吧,隻是不僅要提到賈琏,還有賈珍···”
“若聖上有心要處理,他們二人都跑不了的。”林如海有些不解。
賈政忽然看着林如海,問道“如海以為榮甯二府還能存續多久?”
“我想若放任子弟們這樣做事,恐怕···”林如海沒有說後半句。
“你雖是外人,卻看得很真切。三四年前,我意識到這個問題後,滿心要去改變,隻是努力了這幾年才發現,賈家的族人太多,子弟們已經無法管教,難保就有人要撞到槍口上的。所以我竟然再沒有了大刀闊斧改革的心思了!”賈政歎道。
“何須這樣悲觀呢?”林如海勸道。
“大船傾覆前,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叫不醒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跳船,或者大家一起死···”賈政的聲音很低。
“聖上還留着賈家,無非是想看看還能有多少用處。與其日後被人捅到聖上眼前,不如想個辦法,釜底抽薪的好···”賈政回過神來,又道。
“若是聖上有意要将兩府一并處罰,那可如何是好呢?”林如海問道。
賈政卻笑了,輕聲道“最壞的結果不過也是一起淹死罷了。”話鋒一轉,又自信說道“隻是我以為聖上并不着急處理賈家的事···”
“存周這樣冒險恐怕不妥當,到時我也無能為力的···”林如海真心為賈政考慮,就有些憂慮。
“隻是現在隻有這樣冒險的辦法了···”賈政又道。
忽然聽到一陣笑聲,賈政猛地回頭看去。原來是黛玉和探春從花叢中走了出來。
“舅舅和父親好不容易休息一日,還要談公事嗎?總該放松一陣的。”黛玉行過禮,又說道。
“父親,咱們去放風筝好不好?二哥哥放得不好,還總是絆我!”探春也道。
賈政和林如海相視一笑,各自牽了女兒向花園中間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