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說罷,她身邊打着傘的鴛鴦就笑道“老太太還說怎麼今早姑娘們那麼着急,原來是有事要忙呢!”
“我讓人帶了一塊鹿肉過來,你們邊吃邊玩,豈不有意思?”王夫人笑道。
“隻是這四處臨水,也沒有火炕,怕老太太冷呢!”探春和鴛鴦攙着賈母坐到了火盆邊,探春仍有些擔憂賈母受涼。
“不妨事,我略坐一坐就走了,也怕有我們在,你們玩不痛快!”賈母笑道。
“我們要請老太太還怕請不來呢!”寶钗也湊趣道。
黛玉已親自端來剛泡好的茶,分别奉予了賈母王夫人薛姨媽,又說道“泡茶的水是三妹妹今早從梅樹上收來的雪,老太太,太太,姨媽快嘗嘗有什麼不同嗎?”
“三丫頭倒是風雅,會擺弄這些!”賈母喝了一口,又贊探春道。
寶玉也贊道“她吩咐人送來的梅花也是插好瓶的,那花瓶也與紅梅很是相稱呢!”
“快不要再誇了,你們看,探春的臉都快和梅花一樣紅了!”黛玉扶着探春肩膀,故意逗她。
此時惜春将畫筆擱下,笑道“老太太,您看看我和二姐姐畫得好不好?”說着話就捧了畫紙拿到了賈母面前,王夫人和薛姨媽也湊過來看。
迎春仍坐在桌前,臉上帶着笑。
“學了才半年,就畫得這樣好!四丫頭也是個有天賦的呢!”賈母笑着又将惜春攬到懷裡。
探春看了卻道“她隻記得畫樹下的寶姐姐和林姐姐,真是偏心呢!”
“我又沒看到你也站在樹下,沒見過的讓我怎麼畫嗎?”惜春說罷,還撅着嘴,像有些不滿。
“不如一會兒讓她再畫一幅,将屋裡這些人都畫進去,如何呢?”迎春笑道。
“這樣才好!你快畫吧,我連題跋都有了,就叫做湖心賞雪圖!”黛玉拍手笑道。
賈母也來了興緻,也道“把這亭子,滿園的雪,梅花,還有咱們這些人都畫上,就像行樂那樣才好呢!”
豈料惜春卻皺了眉頭,遙遙看着迎春,眨巴着眼睛。
迎春忍不住低頭笑了,又道“隻怕四妹妹心裡為難呢?”
賈母卻一隻手在惜春臉頰捏了一下,逗她道“怕什麼,自然還可以慢慢學的。學一點,畫一點,等到明年,這畫自然就成了!”
“老太太都說得這麼寬松了,你還擔心什麼呢?”探春将惜春拉起來,又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惜春這才笑出聲,羞澀道“我自然要更加用功去學的,等到明年,老太太想要什麼畫,我都能畫得!”
“也是個有志氣的好孩子!”王夫人也笑贊道。
薛姨媽卻對寶钗說“你也應該少看些賬篇子,與姐妹們多玩玩笑笑,作詩下棋畫畫彈琴才有趣呢!”這話分明是心疼寶钗平日裡為家務事忙碌,實在太辛苦了。
寶钗正要回答時,黛玉卻搶先道“有了姨媽這句話,下次我們再叫寶姐姐去玩的時候,她斷不能拒絕的了!”說話時還扶着寶钗肩膀,一下下晃她。即使被寶钗拍了手背,黛玉也不想輕易饒了她。
寶玉以前最喜歡與姐妹們說笑,自從發憤讀書後,那種輕浮玩樂的性子也改了不少。如今隻是看着姐妹們說笑,也不怎麼插話,又坐在迎春旁陪着她。
“三姐姐,這茶水裡怎麼有奇怪的東西?”惜春端起茶,剛喝了一口,就對探春道。
探春也很奇怪,就湊過去看,猛然覺得耳畔閃過一道影子,惜春和黛玉在旁邊嘻嘻笑着。寶钗拿了鏡子給她看,探春這才知道惜春在她鬓邊簪了一枝梅花。三寸長的一小枝,探春卻依稀可以聞到香味。
“發間一枝紅梅,越發襯得三妹妹雪白的臉,靛青的頭發了!”黛玉用帕子捂嘴笑道。
賈母王夫人薛姨媽都滿含笑意地看着她們姐妹幾個玩笑,此時李纨也捧了一個漆盤,裡面許多梅花,拿來給賈母她們戴着玩。
探春和黛玉各拿了幾枝花,去打扮寶玉和迎春了。
“二哥哥,你今日簪了這梅花,來日可定要金榜題名才好呢!”探春在寶玉腰間别了一枝梅花,又在他鬓邊别了一枝。
迎春也對寶玉說道“也希望你可以得個好名次。”黛玉隻是笑着給迎春簪花,也沒有叮囑寶玉什麼。
寶玉卻像騎着馬那樣,走到當中,先是向衆人都拱手行了禮,又大聲道“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說罷,還煞有介事地扶了扶并不存在的帽子。
*
大正月裡,賈琏像往年那樣到處吃酒玩樂,又總是和賈珍混在一起,兄弟倆互相陪伴,更是玩得不亦樂乎。
隻是從小花枝巷傳來的消息,讓賈琏瞬間清醒,終于回了家。
賈琏掀起簾子進了屋,就看到張雪月坐在窗前,像無數個等他回來的晚上那樣,在床邊榻上等着。
隻是她近來越發瘦了,在賈琏看來,卻意外的更像是揚州那些窈窕纖細病弱西子的姑娘。
賈琏堆滿了笑,緊挨着張雪月坐了下來,又拈了她的頭發玩。
“出什麼事了嗎?”賈琏柔聲問道。
“哥哥說有事找你,卻一直沒見到你的回信,才托我告訴你一聲。”張雪月輕聲道。
“這幾日應酬太忙,明日我一定記得去一趟。”賈琏笑道。
“有事想和你說···”張雪月有些猶豫,又輕聲道“我好像···”
賈琏看到張雪月似有羞澀之意,忙問道“是不是有喜了?”
張雪月微不可查的點點頭,這才說道“月信已有兩個月沒來了,我這才找了大夫問的···”
“大夫怎麼說?”賈琏握住她雙臂,追問道。
“大夫說已經有兩個月了···”張雪月低了頭,再沒說下去。
賈琏隻顧上自己高興,用力将張雪月摟在懷裡,不停地撫摸她後背,柔情蜜意道“隻待今年三月裡國孝過了,就将你接回府裡,到時咱們的兒子也是正大光明的了!”
“到時月份不對,又如何說呢?”張雪月卻擔憂道。
“不妨事的,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罷了。況且老爺也知道了,隻要老太太不說什麼,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賈琏說罷,就将手放到張雪月小腹上,不停摸着。
張雪月仍很憂愁,她歎道“隻怕到時又有别處的麻煩事呢?”
“怎麼今日這樣愁苦呢?我都說了不妨事,你白擔心什麼?”賈琏盡量安慰張雪月,為的也是她腹中的孩子。
張雪月歎口氣,又道“明日記得去哥哥那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