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魏如霜差點沒能下得來床。
睡到屋外日頭曬得暖洋洋的,魏如霜才動了動酸痛的身子,蘇綢的龍鳳被貼身蓋着絲滑又暖和,比她在鄉下用的棉布被子不知舒坦多少。屋裡讓地龍熏得熱乎,露在外面的雪白臂膀也絲毫不覺得冷,魏如霜又在床上賴了一會,才慢悠悠地起身,看這日頭推算,都快是吃中飯的時候了。
邢樾天剛亮的時候就雷打不動地去練武,還是在魏如霜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走的,走之前交代她,随意睡,睡夠了再起來。
邢樾無父無母,意味着魏如霜沒公公婆婆,更意味着在将軍府裡除了邢樾,她就是最大的主子,什麼晨昏定省,不存在!
就憑這一點,魏如霜覺得這門親事——劃算!
要是姑母和小虎也能跟她一起享福就好了,姑母那麼操心她的婚姻大事,結果糊裡糊塗嫁了,唉。
守在門外的丫鬟聽到動靜連忙進來請安,紮着雙髻的兩個小丫鬟十四五的年歲,都是一身鵝黃襖裙,看着料子還不錯,魏如霜竊喜,對丫鬟都這麼大方,更不可能虧待自己了。
“奴婢青荷。”“奴婢紅梅。”
“見過夫人。”
“起來吧。”魏如霜本想擡手讓她們起來,可渾身酸得一動便呲牙咧嘴,意識到自己表情不雅,魏如霜輕咳一聲,做戲要全套,又換上了拒人千裡之外的大家閨秀臉。
可看見地上扔着的染了污漬的被褥,魏如霜又臉一紅,縮進了被子裡。
狗東西,魏如霜心中罵道,沒開過葷嗎?把她朝死裡折騰,一晚上要了三四次水,還好是邢樾自己去提的,若是換成小丫鬟,讓她的臉往哪擱。
青荷捧着烘熱的中衣,跪在床邊腳塌上,伺候魏如霜穿衣。若說臂膀上的紅痕隻是有些春色乍洩,身上的痕迹則顯得有些駭人了,從上到下布滿了紅斑,有些甚至隐約透出紫色。
“夫人……用不用給您叫大夫?”青荷聲音嗚咽,她着實被眼前的慘狀吓了一跳,眼睛裡泛着水光,昨天夜裡沒有丫鬟守夜,才這個年紀的她自然不知這是因何而起。
魏如霜:“……”
你家夫人我就是大夫,心裡這麼想,嘴上還是說着無妨,讓青荷莫要驚慌,但下床時不适的酸痛與撕扯感,又讓魏如霜默默罵了幾句狗東西。
趁着紅梅給自己梳頭的功夫,魏如霜跟兩個丫鬟打聽起了府裡的情況。
青荷與紅梅是貼身的大丫鬟,還有四個院裡負責灑掃一類粗活的粗使丫鬟,若是魏如霜覺得不夠,可以喊管家周伯叫人牙子再送些人來選,其餘的家丁、小厮、護院,都是軍中出來的。
這套配置讓魏如霜心裡一沉,宣武軍威名在外,将軍府跟鐵桶相比也不遜色,自己能逃得出去嗎?
人丁情況與魏如霜婚前了解的差不多,她沒進門前是管家高伯主事,府裡的正經主子隻有邢樾他們倆,所以隻有一間正屋、一間書房用的多,其餘廂房都空閑着,也沒收拾出來其他院子。
至于别的情況,青荷羞怯地撓撓頭,她才來不足月餘,也不大清楚。
魏如霜也打量了一圈正屋,暗地裡咂舌,這屋裡可着實配不上堂堂三品雲麾将軍的身份。
除了幹淨整潔亮堂外,魏如霜是挑不出一絲優點,莫說古玩擺件,連扇屏風都沒有,若是将成親挂着的這些紅布紅綢扯下來,窗花喜字揭掉,活脫脫一個新房——啥也沒有。怪不得魏如玉不肯嫁,她一個庶女在魏府都能享一間裝飾奢靡的小卧房,一人多高的仙鶴送福香爐、半身的西洋鏡,連炕屏都是鑲了琺琅的。
不是她拜高踩低,魏如玉嫁到這跟一貧如洗也差不多的将軍府,簡直是鳳凰掉進了雞窩嘛!
但魏如霜看了眼鏡中豐腴美人描眉畫眼的模樣,也有些替自己抱不平,魏道元老匹夫舍不得自家閨女受苦,讓她這個别人家閨女受苦!可想起昨天夜裡堅實的臂膀,滾燙的身子,魏如霜臉上飄起一抹绯紅,還好邢樾不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誰受苦都行,反正她不受苦。
看着自家夫人粉嫩的小臉,紅梅放下了手裡的胭脂,隻在魏如霜唇上薄薄塗了一層,也沒給魏如霜配什麼玉石、珠翠的簪子,反倒是選了朵絹花,豐腴的美人配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嘴上朱紅的胭脂都讓襯了下去,隻覺富貴嬌豔。
魏如霜從銅鏡裡看到一言不發的紅梅正盯着她出神,剛想開口,隻聽紅梅楞楞地說了一句:“夫人,您真美。”
若不是小丫鬟眼神純淨,裡面不參雜别的情緒,魏如霜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在故意惡心自己,誰不知道現在從宮廷到民間最推崇的是清瘦佳人,最好是不堪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風一吹随風擺的那種。摸着自己飽滿的臉龐,魏如霜安慰自己,能吃是福。
青荷捧來一盞清茶,問她要不要先用膳,魏如霜擡眼瞅了下外面的日頭,睡到這個時辰已經是有違大家閨秀風範了,還這個點兒用膳,讓趙嬷嬷知道了,指不定要給她穿什麼小鞋?
魏如霜含羞低頭,嬌嬌道了一聲:“無需麻煩了,我等将軍一起用午膳便可。”在丫鬟眼裡純當她是個害羞的新嫁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