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飯的都知道,硬的好削皮軟的難,更何況是庵羅果這樣嬌嫩的果子。
隻見巴掌大的匕首在邢樾手裡上下翻飛,削下來的果皮魏如霜特意撿起看了看,隻餘薄薄一層肉,一點不浪費。
青荷适時遞上去一個果盤,邢樾幾刀下去将庵羅果切成小塊。
魏如霜拿一把瑪瑙頂果叉,插起一塊果肉,往嘴裡送的半途中,變道送到了邢樾嘴邊,“将軍先嘗嘗甜不甜。”
邢樾簡短“嗯”了一聲,拿起第二個果子,垂眼削了起來,手卻不如先前穩了。
若是果子有一筐,不,半筐,魏如霜還舍得分給其他人嘗嘗。如今六個庵羅果,兩個給了前院,兩個吃了,剩下兩個湊成一對躺在盤子裡,竟生出一種心心相惜之感,讓人舍不得将它們分開。
幹脆下次一塊吃了,魏如霜想。
邢樾淨了手回來,魏如霜又喂他兩塊,果肉綿軟又細膩,冰涼的口感像是吞了一塊有嚼勁的軟酪。
在魏如霜繼續投喂時,邢樾擺擺手,“你吃吧,剩下的晚上吃。”說完便靠到暖塌上,繼續看他的兵書。
魏如霜将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果子,一股腦紮起來餘下三塊果子,一齊放進嘴裡,而後對着趙嬷嬷挑釁的彎了彎眼角眉梢。
趙嬷嬷讓她粗俗的吃相氣得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吃完果子,魏如霜坐在光線好的地方繼續剪窗花,她十分滿意自己選的福祿壽三星圖,打算今天夜裡就貼到窗戶上。
窗花的大輪廓剪得差不多了,裡面的小細節才是最磨人的,魏如霜一點不擔心,學針灸的時候手腕一懸就是半個時辰不能動彈,剪窗花對她來說隻是眼睛累了點。
“咳咳。”
屏風後傳來一陣輕咳,一會功夫聽見邢樾咳了好幾聲,魏如霜放下剪刀,輕聲詢問:“将軍,您怎麼了?”
“無妨,咳咳。”
魏如霜心生疑慮,起身繞到内室,“将軍,我來給您……”
“将軍!”魏如霜手指着邢樾,“您起風疹了。”
借着銅鏡,邢樾才看清自己的情況,脖頸處雞蛋大小的風團隐隐有蔓延到臉上的症狀,身上還有些癢,是何種情形尚且不知。
趁着邢樾照鏡子的功夫,魏如霜掐着他的手腕已經号完了脈,脈象強健有力,最大的問題應出在那盤庵羅果上。
魏如霜思索片刻後道:“将軍身體康健,勿要盲目用藥,左右目前隻是些風團、咳嗽,先用黃連、黃柏煎水沐浴,我再給将軍紮兩針疏通經絡,您看可好?”
邢樾道:“可以,紮針就不必了,藥從李大夫那裡拿,莫要說是我用的。”白若亭正在前院,小年夜他可不想斷官司。
魏如霜才反應過來,她哪有針啊,若是問李大夫借,李大夫少不了問東問西,“那我給您揉揉?”
“嗯。”
青荷紅梅在側屋煎藥,隻是煮水、藥材又簡單,聞着并不苦反而有股子藥香,讓人格外安心。
邢樾躺在貴妃塌上,褪去外袍,着一身單薄中衣,魏如霜先給他在曲池、三陰交、血海等地簡單按了按,贊歎道:“将軍不愧是習武之人,身上哪捏起來都硬邦邦的。”
話音剛落,邢樾唰的一下臉通紅,魏如霜一點沒覺得自己話有什麼問題,繼續道:“将軍怎麼臉這麼紅?屋裡是熱了點,可您如今病着,不敢受涼。”
繼續按下去,感覺手底下的人繃得像塊木頭,使勁戳都戳不動,魏如霜責怪道:“将軍,您别繃這麼硬,按的我手都酸了。”
邢樾渾身像被點了麻筋,從魏如霜手經過的地方向四處蔓延,大臂、肩膀、小腿……彙集于丹田下一處,再迸發擴散。成婚至今,更親密的舉動都有過,今日他為何如此失态,邢樾不得不将其緣由歸結于一塊橙黃的果肉,自己的确是病了。
“将軍、夫人,水煮好了。”青荷在外間道了一聲。
邢樾翻身下塌,“在外面候着,無需人伺候。”
魏如霜坐在窗前繼續剪着窗花,聞着屋裡淡淡的草藥香,聽着屏風後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手上指尖殘存着溫熱、堅實的觸感。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魏如霜小聲笑了出來,怎麼還能害羞呢。
她不到九歲跟着王老太醫學習,手下病人沒有上千也有數百,無論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在她眼裡都是一樣的,無非是針灸下針的深淺、推拿力度的大小有所區别。
及笄後王老太醫也提過,不讓她再參與給男子診治,她一百個不同意,男子怎麼了,男大夫不給女子看病,她一個女大夫就要如他們一樣?
天下從沒有閉門造車的大夫,也沒有舉一反三的大夫,王老太醫的醫術也是靠着從五歲起在自家醫館打下手磨出來的。沒有診治過足夠多的病人,沒有見識過各式各樣的疑難雜症,怎麼敢稱自己是大夫?
王老太醫打趣她,難道不怕日後嫁不出去?
魏如霜不屑道,往前數上幾十年藥婆、穩婆都是見不得光的謀生,女子婦科症更是諱莫如深。因為此種原因而拒絕學醫,天下女子遇到病症隻能等死算了。
另一個原因她未講出口,若不是她學了醫,還不知道姑母生完小虎後多年遺溺,怪不得有兩年功夫姑母連家門都不怎麼出。
嫁人生子誰都能行,可學醫救人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她既然選了,又哪來的後悔之說?
屏風後水聲漸小,魏如霜心生促狹念頭。
“将軍先别急,我看看您身上的風團情況如何。”
魏如霜聲音在身後響起時,邢樾又繃緊了全身,真是病了,怎麼能連腳步聲都聽不着。
邢樾身上的風團已經下去了不少,餘下點點紅痕,兩三個時辰便可痊愈,魏如霜指甲輕輕從風團表面劃過,“将軍可還覺得發癢或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