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嘴癟成扁扁一條,顯得委屈極了:“我不要你管,你走,我不願再看見你。”
“莫要說氣話,阿若,先前的事情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打我罵我都随你,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可你不要趕我走,好嗎?”
為了讓她看清,邢樾一直仰着臉,語氣緩慢,她聽得清每一個字、每一個顫音,也看見了他眼底的血絲和眼角的濕潤。
還會裝可憐了,真是可惡。
可她就吃這套,氣話一時堵在嗓子眼,怎麼也吐不出來。
魏如霜别過臉不去看他:“你走吧,太晚了,我要休息了。”
邢樾站直身子,習慣性想去摸一摸她細絨的鬓邊碎發,手已經伸到半空又懸住,最後隻虛撫一下。
。
邢樾說到做到。
第二日一早,魏如霜特地比往常早起了兩刻鐘,在窈娘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出大門時,還是碰上了套着馬車等在家門口的男人。
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想到此人脾氣不是一般的倔,魏如霜不想在家門口當着他人的面再與其拉拉扯扯。
坐個車而已,有什麼不敢的?
也不知邢樾用了什麼法子,兩日後的清晨,魏如霜收到了一張僞造的買賣奴仆的官府文書。
她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又拉着窈娘一起看,一點破綻看不出。
而那對腦筋轉不過彎的叔侄在看到官府文書後,沒人再提還錢把白窈娘帶回家的事。
臨走前,白二不死心地再次确認:“大夫,前幾日夜裡您……那位郎君,可是軍中之人?”
魏如霜不想再與他廢話:“什麼郎君,我不認識,别再來糾纏。”
過了一個時辰,魏如霜坐上了這位不認識的郎君的馬車回家。
到了第五天,魏如霜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出門,一出家門口就看見了等在巷子裡的“車夫”。
目不斜視地從他身旁走過,雀躍的腳步輕快又靈活。
看吧,她的腳好了,她以後再也不會坐邢樾的馬車了。
白日裡忙忙碌碌,眨眼工夫天就黑了下來。
高娘子神神秘秘湊到小顧身旁,問前些日子接送魏大夫的那位郎君今日怎麼沒來。
小顧一臉茫然:“不就是個車夫嗎?哪裡來的郎君?”
高娘子掐了把小孩胳膊上的癢癢肉:“你們男人整日裡腦子都在想些什麼,那麼魁梧俊朗的漢子,你說就是個車夫?”
小顧委屈地揉着胳膊:“我當然在想草藥啊,今日若還是背不過,魏大夫可要罰我一個抄五十遍呢。”
高娘子與這小孩話不投機,趁着掃地的掩護走到了白窈娘身邊。
“窈娘……前幾日那位郎君……”
高娘子話說得簡單,但她相信,憑借女人之間天生的默契與直覺,白窈娘定會明白她在說什麼。
果不其然,低着頭看醫書的白窈娘緩緩擡起頭,平靜無波瀾的臉上一雙杏眼射出狡黠的光。
“高娘子可知那人是誰?”
高娘子搖搖頭。
白窈娘伸出雙手,握拳相對,兩個大拇指上下勾了幾次。
高娘子嘴一點一點張大,直到能塞進一個拳頭。
人不可貌相啊,她不是沒聽過市井間關于魏大夫的傳言,什麼被休的妾、養的外室、更有甚者說魏大夫男扮女裝。
想起那姣好的身段,高娘子恨不得往造謠的人頭上狠狠砍上兩刀,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若是說前幾日那位郎君,樣貌配魏大夫倒是差不多,可惜家裡窮了些,醫館現在一個月能掙不少呢,說不準是誰養活誰。
更說不準,魏大夫就是嫌棄他沒本事才和離。
天漸漸暗下去,醫館裡人也少了,高娘子去準備晚飯,白窈娘縫香包,小顧磨雄黃,魏如霜則篩生石灰。
馬上清明,醫館除了安神香,雄黃酒、驅蟲香包都備上了。
要是放在以前,王老太醫肯定跟她說,有這閑工夫不如多看兩頁醫書、多診治兩位病人。如今有四張嘴巴巴等着她吃飯,雞毛蒜皮什麼錢她都不肯放過。
轉了轉酸疼的脖子,魏如霜将篩好的生石灰拿罩子蓋上,用菜油小心翼翼将手上沾的生石灰搓掉,再正常清洗。
高娘子也将飯菜端了出來,吆喝一聲:“來來來,洗手吃飯。”
南方青菜種類多,炒的時候喜歡放糖放醬油,口感鮮甜軟糯,魏如霜十分喜歡,于是高娘子每日都會準備一道時令青菜。
可今日卻沒有。
在衆人疑惑的目光裡,高娘子鄭重其事端上了最後一道湯,腌笃鮮。
北方也吃筍,她卻沒吃過這麼脆嫩的筍,入口的瞬間仿佛能品出竹子的清香。
小顧拿火腿、鮮筍、豬蹄煲出來的濃白湯汁拌米飯,稀裡呼噜吃了整整三碗,還是高娘子怕他積食,說什麼也不肯再讓他吃。
衆人正吃着聽見外間有動靜,還有人嚷嚷,魏如霜放下碗示意其他人接着吃,自己出去看看。
剛掀開簾子,一個渾身是血的胡茬大漢朝着她高聲喝道:“大夫!大夫!快來幫我兄弟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