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今天剛好在家,見劉嬸帶着兒子來了,以為她又要抱怨那些芝麻小事,便不客氣地道:“嬸子我一會兒還有事,你改天再來吧。”
沈三娘不過是個媒婆,劉嬸對她沒那麼多畏懼,攔着她直接就吵鬧起來,因幾人都是站在院子裡,瞬間就引來了左鄰右舍。
劉嬸對着沈三娘破口大罵,鄰居們都圍着指指點點看熱鬧。沈三娘同樣是個潑辣人,何時能落下下風,但因劉嬸對她來說還有些用處,竟一直忍住沒發作。她也聽說了大集上趙家的那些事,聽劉嬸的口氣,竟然是想跟趙家明掰。
“我說嬸子,你那麼大火氣幹嘛,趙家幫工可不是誰都能去的,你現在要走,前面不都白忙活了嗎?”沈三娘面上看不出怒容,身後拳頭可緊緊攥着呢,她這些年行禮作風老練,已經很少有人敢因為什麼事罵到她家裡來,劉嬸也算是給她破了個例。
劉嬸聽見沈三娘問她,先是把嘴裡剩下那幾句罵完,然後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跟我提趙家,你下了套套我當我不知道呢,趙家的幫工契給我們長山一下子簽下五年,你當人牙子呢?我們家可是馬背村有名有姓的!你敢來糟蹋我們?”
“你老姓家在馬背村窮得要尿血!還是我姑姑給過你幾口吃的,你哄騙我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你穿開裆褲跪下一口一個奶奶叫着給我姑姑磕頭!你個沒良心千刀殺的小蹄子,轉眼就騙到你長輩頭上了……”
劉嬸起先隻是罵些無謂的粗話,眼看越罵越順口,把關于沈三娘小時候那些陳芝麻爛谷子都一口氣抖了出來,沈三娘的臉色就開始發白了。
象蟻村的這間房子是沈三娘離開她男人後自己撐起來的,誰也不知道她過去經曆過什麼窘迫事,都以為她走街串巷連縣裡都去過能耐大得很,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找她說媒的,今天讓劉嬸這麼一鬧,沈三娘在村裡的名氣肯定要受影響。
且媒婆是最容易結仇的,沈三娘又是個收了錢什麼事都肯做的主兒,在她手底下吃虧的人家不在少數,但都被沈三娘的虛張聲勢唬住了,這會兒有鄰人聽見劉嬸罵的那些話,方才知道沈三娘小時候居然不過也是個窮人家的孩子,根本沒什麼根基。
劉嬸幹脆坐在地上撒起潑來,叫罵個不停,非說沈三娘把她兒子長山賣給趙家了,讓沈三娘賠她的人,賠她的錢!
圍觀的人從看劉嬸熱鬧開始打量起沈三娘,還有人議論道:“原來三娘子不光做媒人,還幹人牙子的活兒?”那個說:“你看看這對母子,兒子這是讓人家住家給打了還是怎麼的?”那個說:“真是缺德啊,要是碰上自願賣兒賣女的旁人也就說不得什麼了,可這要是騙人賣兒子,就太不是東西了!”
沈三娘氣得一口白牙咬在嘴唇上不松口,對看熱鬧的鄰居喊道:“你們别聽她胡說!”
“明明是這死老娘見人家趙家門戶大,千求萬求上趕着讓我去趙家給她說情,是她自己給兒子簽了五年的幫工契,跟我有什麼關系!”
這話既是說給外人聽,也是說給劉嬸聽的,衆人七嘴八舌,沈三娘也是吵架吵出了經驗的,大夥兒都是順着劉嬸的話說,她這時候要是挨着個兒跟衆人解釋就犯了傻,她才不,她就怼着劉嬸的話,劉嬸說什麼她就否認什麼,很快衆人的口風就變了。
“哎呀,原來是自己找的趙家想去做幫工啊!”
“難怪要找沈娘子,也就沈娘子能和趙家說上一兩句話,沈娘子誰不認識啊,這嬸子既然是想給兒子找活兒,自然是聽說沈娘子誰都認識,所以才來找她的。”
“可不是,她自己也說了,跟沈娘子是同村的,哪裡就能不知道就簽下契約,怕是想賴賬不給沈娘子禮包吧?”
劉嬸一聽衆人議論起她,立刻急了,對着最近的那個沈三娘鄰居解釋道:“我都給她好幾百錢了,誰說我欠她禮包?”又對另一個鄰居解釋道:“我沒想着巴結趙家,是這個騙子她先說要給我兒子介紹工作,本來我兒子都被柳東家收下了,是她硬把我兒子又說給趙家的……”
她這麼一個一個對着說,聲音很快淹沒在衆人吵嚷聲中,出了那幾個站的位置離得近的,誰也聽不見劉嬸在辯解什麼。
反而是沈三娘,聽見劉嬸那句“沒巴結趙家”,可算是抓到把柄了,她大着嗓門吼了一嗓子,衆人立刻靜下來。
沈三娘對劉嬸冷笑道:“你沒巴結趙家?你沒巴結趙家?你再說一遍!”
“是誰擺脫我讓趙家家母給你兒子說情,說讓他當個管事,就你兒子這樣,還管事呢!我看屎尿能自己擦幹淨就不錯了!”
衆人哄一聲笑了,沈三娘指着長山對衆人笑道:“你們不知道,這小子去趙家天天遲到早退被罰錢,這還怨到我身上了?給你個媳婦,你洞房不了,是不是也得找我給你幫忙啊?”她最後一句話是對着長山說的,鄰居們都笑得彎腰,給長山鬧了個大紅臉。
長山見沈三娘說得粗俗,衆人對他也是指指戳戳說說笑笑,簡直想立刻躲開,被劉嬸一把拉住,劉嬸白着臉抖着手對沈三娘怒不可遏道:“你說誰屎尿擦不幹淨?你、你、你給我說清楚!”
原來這劉嬸最忌諱人家說他兒子不好,哪怕是不經意間說了一句半句,劉嬸都能撂臉子,何況沈三娘是當着這麼一大堆人,毫不掩飾地嘲諷長山,簡直氣得劉嬸要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