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看柳管家死活不肯改口,微一思忖,便不再繼續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你什麼時辰殺的人?”
金家畢竟是宛平縣城數一數二的人家,家裡奴仆衆多,白天人來人往,柳管家若是在白天作案,必然會被人看到。裘智推測,如果真的是柳管家将金老爺淹死,隻能在晚上下手
正值盛夏時節,屍體在水中泡了一晚,再加上停靈三天,就算是現代法醫也無法給出具體的死亡時間,必須依賴犯人的口供。
柳管家道:“具體時間不記得了,但肯定過了亥初(21點)。”
如此一來又引發了新的問題,裘智奇道:“黑燈瞎火的,又過了十五年,你家老爺都能看出首飾是金夫人的?”
柳管家吞吞吐吐,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閉嘴不言。
裘智進而問道:“你家老爺大晚上的去池塘邊幹嘛?”
柳管家答道:“我不知道,我們做下人的不敢問老爺的事。”
裘智聞言輕哂:“你不敢問,倒敢直接下手,你這膽子是薛定谔的膽子嗎?”
衆人聽了不由好奇,這薛定谔是誰,怎麼從沒聽過。轉念一想,裘智是新科進士,搞不好是他們文化人才懂的,自己沒聽過實屬正常。
裘智繼續問道:“那些首飾呢,你之後怎麼處理的?”
柳管家皺着眉,裝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過了許久,道:“扔了,不記得扔哪了。”
裘智看他裝傻充愣,腹诽道:小樣兒,你這演技夠爛的。
裘智嗤笑一聲,問道:“那之前那些首飾呢,你在哪當的,死當活當,當票可在?”
柳管家不知裘智哪來這麼多的問題,問得他腦仁疼,反正他認下這兩樁殺人案就沒想活,索性來個一問三不知。
他臉一耷拉,學着地痞無賴的樣子犯起混來,嚷道:“不知道,不記得了,别問了,煩死了!”
裘智見柳管家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知道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來了,于是讓他簽字畫押,然後派人給他送回縣丞衙收押。
張捕頭把裘智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小人看他謊話多,真話少,要不回去讓朱皂總先打他一頓殺威棒,受點教訓。”
裘智看了眼柳管家的神色,思索片刻,道:“他既然認下了兩樁命案,可見存了死志。我怕他受不住刑,反而有了輕生的念頭。先晾着他,我自有辦法讓他說實話。”
裘智在現代是名法醫,來到衛朝後隻是協助他人破案,從未自己幹過刑偵,哪有什麼良策,不過是順口一說,安撫住手下。
張捕頭此舉是想試探一下新來的縣丞,看他對犯人的态度。
衛朝規定,命案三十天内必須抓到兇手,超過期限輕則受罰,重則革職,因此刑訊逼供屢見不鮮。
雖然朝廷對刑具和刑罰數量都有嚴格的規定,但衙役們自有手段折磨死犯人。有些即将超期的案件,衙役們随意抓個地痞流氓,逼他畫押認罪,之後在公堂上打死了案。
現在柳管家在衆目睽睽之下認罪,并簽字畫押了。許多官場老油子知道他言不盡實,便會直接用刑,弄個死無對證,以免日後翻供,再生波瀾。
裘智明白張捕頭的意思,他到底是法治社會出來的人,不願敷衍了事。目前此案疑點重重,就算柳管家真的犯了罪,也得報由刑部,會審過後,皇上下旨,明正典刑,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手裡。
張鋪頭同樣不想草草結案,見裘智面露不忍之色,知道這新來的老爺是個心軟的,于是不再多言,派人将柳管家給押回了衙署。
裘智看秦仵作把屍格填完了,命他将金老爺與夫人的屍體一并擡回殓房,進一步驗屍。
秦仵作一怔,剛要發問,隻聽金佑謙磕磕巴巴道:“為什麼要把。。。要把。。我母親的。。。屍體也擡走?”
裘智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道:“柳管家說金夫人是他殺的,金夫人的骸骨就是證據,自然要一起核驗。”
金佑謙剛死了爹,這幾天一直心神不甯,家裡大事小事都聽柳管家的安排。誰知柳管家突然親口承認,他不光殺了自己的爹,還在十幾年前殺了親娘。
柳管家的話猶如一道霹靂,劈在了金佑謙的頭上,現在還暈暈乎乎的。他腦子裡一團亂麻,聽裘智這麼一說,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裘智對秦仵作道:“你把屍體放在殓房,然後去縣丞衙等我。咱們晚上開個小會,安排一下工作。”
秦仵作立刻答應下來。
裘智看金佑謙一臉凄涼之色,眼睛通紅,垂着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裘智知道他這幾日接連遭受打擊,估計一時半會緩不過來。本不想這個時候為難對方,但三十天破案的限期,就像把劍懸在自己的腦袋上。
裘智硬起心腸道:“除了柳管家還有誰能主事?叫上他跟我們回府,要搜查金家。”
裘智看金佑謙衣服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估計金家的事問他也是白搭。
金佑謙現在腦子裡都是漿糊,半點主見都沒有,裘智說什麼就是什麼,依言找了平日裡給金老爺駕車的王黑子。
張捕頭點齊了人手,又給金佑謙牽了一匹馬。衆人上馬,準備前往金家。
裘智看金佑謙不用人攙扶,輕松一躍就上了馬背,心想:看着文文弱弱的,身手倒是利索。
王黑子趕着馬車無法急行,衆人遷就他的速度,慢悠悠地騎着馬。
裘智看金佑謙一臉魂遊天外的樣子,估計沒心情說話。文勉品級太高,裘智不敢招惹,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張捕頭聊起金家的情況。
按張捕頭的說法,金家并非本地人,是從鄰縣搬過來的,可惜時間太過久遠,張捕頭記不清具體哪年搬來的了。
金夫人已經過世十幾年了,金老爺一直沒有再娶。不知金老爺怎麼想的,前段時間突然請媒人說了個新老婆,正打算放定呢,哪知人就掉進池塘裡淹死了。
裘智不清楚金老爺具體的年紀,但看屍體約莫五六十了歲,不禁好奇問道:“他那個新老婆今年多大?”
張捕頭回道:“具體的年齡不清楚,聽說是個雲英未嫁的大閨女。”
裘智回想起方才在墳地裡看到的那兩個妾室,不過二十出頭。裘智鄙夷地撇撇嘴,金老爺歲數一把了,還想老牛吃嫩草,真是為老不尊,和喬師爺一個德行。
裘智沖着金佑謙那邊努努嘴,又問道:“小金爺娶妻了嗎?”
張捕頭想了片刻,道:“似乎還沒成親。”
裘智以為金佑謙早就成親了,誰知還打光棍呢,臉上露出狐疑之色。古人成親早,自己二十尚未結婚,是因為性取向的原因,這金佑謙為什麼?
文勉不禁多看了金佑謙幾眼,暗道:不會和王爺一樣有龍陽之好吧。不過文勉轉念一想,自己老大不小了,也尚未娶親,不好懷疑别人。
金佑謙看着魂不守舍,但裘智說的話一字不落,全都聽在耳中。
他忍不住插了一句:“之前定過一門親事,可惜成親前,未婚妻去世了。我一直忙于科舉,無心娶妻。去年中了秀才,本打算請媒人說親,父親準備續弦,說等新婦進門,讓她張羅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