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見背後議論金佑謙的八卦被本人聽到,有些尴尬。不過他屬于i人裡臉皮厚的,既然被當事人發現了自己對他好奇,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我看你騎術不錯,練了不少年吧。”
金佑謙淡淡道:“我一心科舉,希望日後金榜題名,跨馬遊街,自是下過苦工練習。”
裘智聽了,便不再多問。
幾人來到金宅,天已擦黑。
金宅門口挂着一塊匾,上面寫着‘财源廣進’四個大字。一般家庭門口挂的匾多寫‘四世同堂、流芳百世、厚德載物’之類的詞語,頭一次見直接求财的。
裘智暗道:金老爺還真是愛财如命。
金府的門子見到官府的衙役,不知發生了什麼,吓得渾身哆嗦。王黑子把他拉到一邊,解釋起原委。
裘智第一次與張捕頭還有他手下的衙役合作,不知他們的搜證水平,不敢分兵幾路,于是一起先去了柳管家房中。
衆人翻了半天,什麼女子的首飾都沒找到,隻發現了一個荷包,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
張捕頭打眼一看,立刻說道:“看這布料的顔色,有些年頭了。”
裘智這一世不說是錦衣玉食,也算得上衣食無憂了,衣裳最多穿個兩三年就換新的了。他上輩子不是物證科的,一時看不出東西的新舊,聽張捕頭這麼一說,不免多看了幾眼。
荷包的顔色确實不夠鮮亮,不過似乎柳管家十分中意這隻荷包,經常拿在手裡把玩,已經磨出毛邊了。
裘智看櫃子裡放着幾冊賬本,打開翻了翻,問金佑謙:“怎麼隻有最近五年的賬本?再往前的呢?”
金佑謙平日裡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金老爺盼着兒子早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更不會拿瑣事來煩他。是以家裡的銀錢進出,賬本放哪,金佑謙是半點不知,一時被裘智問得發懵。
王黑子見少爺不說話,于是回道:“可能是在我家老爺房裡。”
金佑謙聽了這話,才反應過來,忙道:“對,有可能我爹收着呢。”
裘智對張捕頭道:“你把這賬本還有荷包都扣押了,給他寫個物證扣押清單,一式兩份,讓他簽字。”
張捕頭認識的字有限,哪會寫這個,而且之前從沒寫過這玩意,支支吾吾道:“小人不會寫字。”
裘智聽了也是沒脾氣,歎了口氣,轉而對何典史道:“你來寫。”
何典史倒是識字,隻是自己幹了這麼多年的稽查,物證扣押清單聞所未聞,根本不知道怎麼寫,不由愁眉苦臉。
裘智見他臉色不對,心想:你好歹是吏部铨選的,不會也不識字吧。
裘智試探性問道:"何典史不會寫字嗎?"
何典史見裘智想差了,趕忙搖頭否認道:"下官識字,隻是從未寫過物證扣押清單,不知該怎麼下筆,還請老爺示下。"
裘智其實也沒寫過這玩意,思忖片刻道:“你寫清楚物證的名稱、材質、顔色、數量、特征等等吧。還有扣押日期,經手人,從哪找到的。别一式兩份了,一式四份。”
裘智琢磨着,古代沒有電子文檔、複印機之類的,萬一柳管家被判死刑,所有證據、檔案都得提交到刑部複審,自己要留一到兩份存檔,有備無患。
衆人來到金老爺房間,果然找到了之前十多年的賬本。
裘智看着厚厚好幾摞,估計光靠自己是拿不回去了,不免有些頭疼。他按了按眉心,考慮着應該怎麼搬走。
裘智對金佑謙道:“待會讓王黑子用馬車把賬本送到縣丞衙吧。”金佑謙聽了忙應下了。
捕快又從金老爺房中翻出了幾張藥方,還有幾包中藥。裘智對衣料沒有研究,但天天讀書寫字,對文墨有一定的了解,看紙張墨色不似舊物,應該就是近期的。
裘智問金佑謙:“你爹身體不舒服?”
金佑謙對家中庶務不甚清楚,但對金老爺這個父親還是十分關心的,平日裡昏定晨省從未斷過。後來去了京城念書,還經常寫信回家,不曾聽老爹說過近期身體不适。
金佑謙看到藥方,面露不解,奇道:“不可能,我爹身子骨一向健康。”
裘智再看王黑子,王黑子連連搖頭,道:“沒聽老爺說過不舒服。”
裘智注意到金老爺房内沒有火爐砂鍋,無法自己熬藥,就讓捕快把廚房裡幹活的找來。不過一會,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人被帶來了,她自稱姓周,在金宅幹了好幾年。
周大娘這輩子從未與官府打過交道,加上張捕頭他們一個個痞氣十足,吓得她腿肚子轉筋。再聽裘智問她這幾包藥的事,以為官府懷疑自己毒害了金老爺。
周大娘吓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了,磕頭如搗蒜道:“老爺冤枉啊,這真的不關我的事,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下毒啊,都是金老爺讓我熬的藥。”
裘智讓她起身回話,周大娘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周大娘告訴裘智,金老爺從去年開始,就神神秘秘的。不知他從哪搞來的藥,讓自己偷偷給他煎,還得避着人送來,而且千叮咛萬囑咐,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周大娘說完,指天發誓:“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裘智對張捕頭還有何典史使了個眼色,把他二人拉到一旁,輕聲問道:“你們覺得她說的是實話嗎?”
何典史小聲道:“都敢發毒誓了,應該不是假話。”
張捕頭也點了點頭,認同何典史的意見。
裘智是唯物主義,不信鬼神,并不将周大娘的誓言放在心上。隻是按常理推斷,兇手下毒,不會将藥方和藥留在死者房内。
裘智對張捕頭道:“先把這藥方還有藥給扣押了。”
裘智又看着金佑謙問道:“金老爺死時身上穿的衣服還留着呢嗎?”
金佑謙凝神細思許久,輕聲說道:“我不知道。聽說當時發現我爹沒了,柳管家就讓人給他換上壽衣。至于舊衣服扔哪了,沒人告訴過我。”仆人們都以為是意外,很多細節都不曾在意。
裘智暗道:都過了三天了,不知還能不能找到,死馬當活馬醫吧。
裘智追問道:“衣服的顔色樣式你知道嗎?”
金佑謙看了王黑子一眼,王黑子遲疑道:“似乎是米色的。”
裘智歎了口氣,知道指望不上這大少爺了。
金佑謙見裘智似乎對自己頗為失望,心裡也着實不好受,老爹死了,自己一問三不知,不由又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