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後涼快了不少,秋高氣爽時節适合做一些戶外活動。隻可惜衛朝官員的假期少的可憐,平時根本沒有休息日,每天都在上班,隻有逢年過節才能放假。
裘智每天都在掰着手指頭數日子,過了八月十五,就開始盼重陽。
進入九月,天氣越發涼爽了,裘智和朱永賢感覺好久沒出去約會了,打算重陽節當天去北郊妙靈山登高。
北郊除了妙靈山,還有一座萬甯寺,寺裡的齋菜遠近聞名。二人商量後決定,九月初八在寺裡借宿一晚,順便嘗嘗素齋。第二天一早,再去妙靈山爬山。
朱永賢雖然不愛吃素,但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萬甯寺作為京郊最大的寺廟,香火甚旺,香客絡繹不絕,重陽又是出遊高峰。要不是朱永賢有關系,二人臨時起意,未必能在萬甯寺訂到房間。
寺裡的和尚做完了功課,準備好了素齋,鐘頭敲響大鐘,叫香客們起床用飯。
宛平縣丞衙裡原來有個捕快,姓劉名重陽,生母羅氏,與劉父結婚數年不曾有孕。羅氏聽說萬甯寺素來靈驗,便在重陽時拜佛求子。
羅氏拜完了菩薩,沒幾個月就查出了身孕,次年重陽節當日生下了兒子。因是在重陽節時求來的,又出生在重陽節,給兒子取名劉重陽。
也不知是佛祖顯靈,還是别的什麼原因,自從生了劉重陽,羅氏接連懷孕,一共生了四男三女,因此越發的虔誠了。羅氏每年重陽都會帶着一家人,來萬甯寺上香祈福。
劉重陽的媳婦姓趙,趙老爺子在縣裡開了個茶館,隻得這麼一個女兒,招了劉重陽做上門女婿。
夫妻二人感情一向融洽,趙老爺子去年一病沒了。劉重陽辭了衙門裡的差事,繼承老泰山的衣缽,回家開茶館去了。
劉重陽與妻子成婚後,依然每年重陽來萬甯寺參拜。二人膝下育有一雙兒女,如今是一家四口年年來此拜佛。
趙氏從小在家中茶樓幫手,一向起得早,天蒙蒙亮就從夢中醒來。劉重陽做過捕快,習慣了早起。二人不等敲鐘就起身收拾,又叫兒女起床,隻等着晨鐘一響就去用餐。
劉重陽走到院裡,聽到對面屋裡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想來裡面的夫妻也已經起身了。
劉家四人用過早飯,便回屋漱口淨面,好去大殿拜佛。四人回到院中,見對面房間的屋門半開。
趙氏道:“這兩口子怎麼走得這麼急,連門都不關好了。”
劉重陽聞到空氣中隐隐有股血腥氣,他到底做過捕快,心知有異,立刻上前查看。他透過門縫往裡瞄了一眼,隻見屋内淩亂,桌椅闆凳倒得歪七扭八。
劉重陽急忙把門推開,隻見兩具屍體倒在地上。
他見慣了大風大浪,倒是不甚慌亂。
趙氏見丈夫呆愣在原地,心生好奇,也走上前。她沒見過死人,猛然看到屋裡的場景,下意識地尖叫了起來。
張捕頭得知萬甯寺發生了兇殺案,想着今天放假,縣丞不辦公,便沒讓金佑謙給裘智送信。自己帶人趕到萬甯寺。
張捕頭到了寺廟門口,竟發現朱永賢身邊的侍衛正在維持秩序。等他進入現場,看到裘智正在那忙活。
張捕頭不禁又是汗顔又是欽佩,縣丞和陳爺也太熱愛工作了,假日還不出去玩,而且他倆怎麼得到的消息,這麼快就趕了過來。
裘智則是感覺自己太倒黴了,簡直就是金田一附身了,人到哪,哪出事。好不容易放假出來散散心,直接改無償加班了。
不過裘智還是暗暗慶幸:好在昨晚把素齋吃了,不然今天來了案子,都沒心情了。
朱永賢反倒無所謂,隻要和裘智在一起,刀山火海都敢闖,哪管加不加班,任勞任怨地指揮着侍衛幹活。
裘智已經初步檢查過屍體了,看到秦仵作,立刻和他說起了自己的發現:“我大概是辰時(7點)到的現場,屍體還未産生屍斑,屍溫與活人體溫接近,應該是剛死沒多久。”
秦仵作看到裘智,就像看到了救苦救難的菩薩,隻要這位大神在,驗屍幾乎不用自己動手了。
“據同院住客說,他去吃早飯時,對面的夫妻應該還活着,他們一來一回最多三刻鐘(45分鐘)。”
秦仵作把裘智的話,全部記錄下來,等回去整理好了,再填寫屍格。
裘智看秦仵作停筆,才繼續道:“死因初步判定是被人用凳子砸死的,兇器是房間裡的凳子。”
裘智來到房間時,見闆凳上滿是血迹,之後查看了死者的傷口,像是被鈍器擊中。又讓寺内的僧人辨别過闆凳,是寺内的資産,一直放在這個房間裡。
秦仵作一向感歎自己命苦,祖輩都是幹仵作的,除了驗屍不會别的本事了。自己找不到别的營生,隻能繼承家業,整天與屍體為伍,實在是太過晦氣。
秦仵作以為自己要倒黴一輩子,沒想到人到中年,他的運氣竟好了起來。工作雖然沒變,但新來的縣丞把驗屍的差事給包圓兒了,自己能少和屍體打點交道,少沾點陰氣也不錯。
張捕頭看到劉重陽坐在院中,不禁一怔,自從劉重陽離開了衙門,倆人鮮少碰面。今日見了故人,張捕頭忍不住和劉重陽攀談了幾句。
裘智眼觀六路,見張捕頭和報案人認識,暗暗記在心裡。
等張捕頭進屋後,裘智沖着劉重陽努努嘴:“他就是報案人,和被害人住在同一個院。”
張捕頭聽裘智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懷疑劉重陽,忙替他解釋:“老爺,這人以前是咱們衙裡的捕快,後來不幹了,回家開茶樓去了。他為人最老實不過,不會幹這種事。”
裘智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随即道:“你派個捕快去找知客僧,調查清楚死者的身份,收集昨晚住宿人員的信息以及僧衆信息。”
裘智剛才一遍屍檢,一邊思考案情。案發時間比較早,兇手大概率不是外來的,應該是廟裡的和尚或是昨晚上的住客。
裘智繼續叮囑道:“再找個捕快搜查屋裡的證據和死者的随身物品,咱倆帶着書吏去給報案人錄個口供。”
這年代沒有DNA技術,也沒有指紋檢測,不怕污染證據,自己不用盯着捕快幹活。
張捕頭對下面人吩咐了兩句,就陪着裘智去找劉重陽一家了。
裘智來到對面的房間,見趙氏摟着兩個孩子飲泣。裘智看她情緒激動,估計一時半會不能平複。
裘智先問劉重陽:“你叫什麼,平時做什麼營生,家住在哪,來萬甯寺做什麼的?”
劉重陽早聽說縣裡來了位新縣丞,一上任就破了金老爺被殺一案,本以為是個幹練的中年人,哪知竟這般年輕。他方才聽張捕頭講,裘智還是今年得新科進士,不由心生敬意。
劉重陽老老實實回道:“小人劉重陽,住在杏園巷,原先在衙裡做捕快,去年回家開茶館了。”然後又把自己和萬甯寺的淵源講了一遍。
裘智摸着下巴思考片刻,追問道:“你和對面住的人認識嗎?為什麼會進他的屋子呢?”
劉重陽聽出裘智的言外之意,趕忙解釋道:“昨天才認識的。萬甯寺名聲不錯,京裡的人都愛來這燒香,這兩天又趕上重陽節,房間都滿了。這小院本來是倉庫,臨時收拾出來兩間房給我們兩家住。”
劉重陽因為是萬甯寺的熟客,給知客僧塞了銀子,才訂到倉庫。要是普通人,怕是連倉庫都沒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