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妹妹推着臉頰往後仰去的迪克憑借自己驚人的柔韌性穩住了平衡,在她的指縫之間嘟嘟囔囔。
“畢竟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雖然時間倉促,來不及籌備宴會了,但是……在家簡單慶祝一下,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克萊爾輕笑一聲,滿意的看到迪克原本帥氣的劉海被她揉亂成了亂糟糟的鳥窩:“挺好的,我一直覺得如果想要點氛圍的話,上街随便走走就足夠了。宴會除了能名正言順地讓廚師給我炒兩個菜以外根本沒有什麼意義,況且我在餐廳裡也能讓廚師給我炒兩個菜。”
“但是他們的手藝一定不如專門聘請的廚師合你胃口。”迪克立刻反駁,随後與她相視而笑。
克萊爾用手指戳他的腰,發現對方的肌肉硬得要命以後将攻擊目标轉向那張足以迷倒萬千少女的臉:“好了,親愛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老爹到底去哪了嗎?不要跟我說是去準備驚喜了,除非他現在就端着一盤親手做的蛋糕站在我身後,否則我是不會——”
“更正一下,是阿爾弗雷德做的。不過我也負責了擠奶油的步驟。”
布魯斯申請加入聊天,讓克萊爾試圖去揪兄長那張漂亮臉蛋的手愣在了半空:“我盡力了,但是模樣還是有點不好看……希望你會喜歡。”
克萊爾舉着一隻手,但是要襲擊的目标已經從她的面前溜走了。
她的神情先是迷茫,然後過渡到糾結,最後歸于釋然。
“老爹。”
她轉過身,說出了那句曾經在心底聯系過無數遍的話語:“我也很想你。”
時隔三年,他們終于再次平和的在書房相對而坐。克萊爾看着蛋糕中央的奶油塗鴉,艱難地分辨它到底是什麼東西。
“……哥譚的地圖?”她小心翼翼地猜測。
“是蝙蝠,”布魯斯揉着眉心歎氣,“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歡蝙蝠俠嗎?所以我……嘗試了一下。以及我知道你想問旁邊的一團橘紅色是什麼,但是那個不是太陽——那是羅賓。”
“這樣啊。”
克萊爾又捏了捏鳥扁扁的鑰匙扣,把它幾乎變成一張鳥餅餅,然後放到眼前比較:“沒關系的。你看,還是很像的不是嗎?”
布魯斯:謝謝,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看着他受傷的表情,克萊爾于心不忍,坐到旁邊拍拍他的手,試圖讓頹喪的老父親重拾信心。他們的肩膀挨在一起,讓布魯斯突然想起了她的母親帶她來到韋恩莊園的那一天。
他仍然記得那一天。
——凜冽的寒風、紛揚的細雪,以及女孩漠然的眼。
女人戴着寬大的墨鏡,避開記者的圍追堵截來到莊園。女孩牽着母親的手,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看向一切的眼神都帶着另類的距離,仿佛是在隔着一道玻璃幕牆觀察世界。直到被阿爾菲推了一下肩膀,她才緩緩走過來握住布魯斯的手,細聲細氣地喊了一聲“父親”。
他當時手足無措的模樣反倒更像一個孩子。
相處一段時間以後,布魯斯發現了克萊爾在人格方面的缺陷——她會哭,會笑,會因為迪克的惡作劇氣地揪住他的頭發不放,但是所有鮮活的情緒都無法在她的軀殼裡留存太久,在像砂礫一般流逝以後又會回到最初的木然。
一個正常的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就這個問題和阿爾菲談過幾次,但是一無所獲。阿爾菲原本以為這是女兒在成長的過程之中缺失了父親這個角色導緻的,現在看來卻另有原因。于是作為新手母親與新手父親的他們隻能盡力讓克萊爾感受到呵護與愛,終于使她逐漸恢複了孩子應有的模樣。
但是布魯斯仍然會不時瞥見她在窗邊靜默的身影,尤其是在冬日。她凝視着窗外那片茫茫白雪,眼神裡幾乎透露出一種渴望,仿佛渴望有朝一日能融入那片無瑕的潔白之中。
——最後,她也的确在一場風雪之中離開。
“别想了,老爹,”克萊爾抱住他的手臂,“我在回來以前做過很多心理準備,總覺得自己會臨陣脫逃,但是真的走到這裡的時候,我又覺得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我愛你,老爹,也愛着這裡的每一個人。”
她枕着他的肩膀,就像以前的家庭電影之夜一樣,她總能在兄弟打鬧的時候提前預定一個在父親身邊的最佳觀影位置和一大桶阿福特供黃油爆米花。
“就算有再多争吵,我們也是家人——因為是家人,所以才會知道最能傷害對方的方式。”
最能令布魯斯痛苦的事情無疑就是失去家人。尤其在那段時間,他們剛剛失去了傑森。分明自己清楚家人的離去是一種怎樣刻骨銘心的痛苦,可是在那個時候怎麼就會忘記了呢?
又或許是她記得,卻還是試圖将這份痛苦當做武器,去刺傷那個最關心自己的人。
“因為我知道你愛我,所以我在那段最壞的日子裡肆無忌憚地把所有怒火和怨恨的矛頭都指向了你,這是不應該的——你已經承受了太多痛苦了,不應該再被另一場瘋子帶來的災禍傷害。”
“你的初衷是為了讓我更輕松地生活,可是我卻想要讓你覺得痛苦。但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我已經傷害了你。”
她的聲音很低、很輕、仿佛一吹即散的蒲公英。
“所以我能做的隻有彌補。”
克萊爾站起身,轉到布魯斯面前,正視着那雙對她而言似乎從未改變的鋼藍色的眼眸。
“……對不起,老爹,我去往了你看不到的地方。”
這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如今終于能夠面對過往,鼓起勇氣請求他的原諒:“你能接受這份遲來太久的歉意嗎?”
布魯斯沒有絲毫猶豫地張開雙臂,擁抱住了他失而複得的孩子。
“當然。”
他的聲音喑啞:“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最珍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