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句話像是雷擊一樣,許暮的腦子轟地一聲,整個人被劈得僵僵的,好像隻需要輕輕一推就能碎成渣。
對待江黎的調戲,許暮兩輩子都束手無策。
他略一垂下眼,就能看見江黎白皙修長的指尖,緩緩點在他的鎖骨上,點在用鋼筆寫下的數字上,被對方觸碰到的皮膚就開始發燙,将對方的指尖襯得溫涼,那種觸感就更加明晰。
許暮閉上眼,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的大腦冷靜下來,他伸出手,至少看起來像是非常堅定地,迅速握住江黎作亂的手指,一點點将其移開。
江黎倒也沒再堅持,任由許暮将自己推開,看着對方鎮定自若地重新整理衣衫,将衣領的扣子整整齊齊地扣好。
不由得大失所望。
怎麼這麼鎮定!
不過,有難度,江黎覺得更有意思了。
忽然目光一轉,看見了大欽查官的耳尖,似乎染上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薄紅。
哦豁?
不确定,再看看。
江黎繞到桌子對面坐下,他雙手交叉,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臂撐起,将下巴放在交叉的十指上,偏頭盯着許暮。
大欽查官一臉正氣,薄唇自然地閉着,唇角微微下垂,顯出一點不易接近的弧度,面無表情,非常冷酷,身姿筆直,又顯得特别端莊。
江黎靜靜地看着許暮重新點好了菜,在電子屏上提交了菜單,他收回視線,微微向回側頭,目光正好落在他手腕處的手環上。
手環監測進度百分之百,彈出了一個安全的标識。
江黎看着那标識,輕輕笑了一下。
剛才江黎打開了手環的監測模式,他走到許暮身邊,故意用手左左右右晃過許暮的周身,就是為了探測許暮身上有沒有帶錄音設備或者監聽器。
這麼一番檢測下來,竟然是沒有。
對待一個淵的殺手的邀約,大欽查官竟然會接受,這點就已經很出乎江黎的意料了,但剛剛經過檢測後,竟然發現大欽查官完全沒有采取什麼其他的措施。
好像就真的隻是為了來吃頓飯?
明明這人在那天早上已經看到了他的真實樣貌,明知道他殺人放火大鬧西斯特。這種嫉惡如仇的人,怎麼還會和敵對組織的首席殺手和平共處,甚至任由他調戲呢?
有點奇怪,跟江黎印象裡,聽别人傳得神乎其神的大欽查官不太一樣。
既然沒有錄音或監聽設備,那有些話就可以敞開來說了。
江黎忍不住開口問道:“許隊長,你臉盲嗎?”
怎麼好像認不出來他一樣。
許暮擡頭望過來,一本正經地搖頭:“我不臉盲。”
“嘶,”江黎擰着眉開始思考,得出來一個讓他窒息的思考結果,“難道是我長了一張大衆臉?”
這太恐怖了,江黎瞪大眼睛,用手拍拍自己的臉。這個恐怖的結論,他不能接受。
“沒有,”許暮坐在江黎對面,認真看着江黎,抿了抿唇,糾結了許久,終于,本能的沖動戰勝了他二十八年來的習慣與克制,還是将心裡的感受說出了口。
“你……很好看。”
诶……?
诶!!!
江黎雙眼一亮,唰地一下就把頭擡起來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許暮。
他就說,他這麼漂亮,看見了就肯定不會忘記。
好了,每個人都說他好看他就放心了。
那就奇怪了呀,江黎用食指指節蹭了蹭下巴,偏頭思考。
那這位大欽查官……難道失憶了?
我靠!該不是被那密碼箱裡的炸彈炸失憶了吧。
江黎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那天他從許暮身上爬起來,看見破碎的風鏡裡,許暮的眼神怔怔地,像是呆住一般,隻是望着他,看他跑了,竟然沒立刻采取行動。
而現在,許暮目光平視,向他看過來。
江黎看見大欽查官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那雙眼睛深邃又明亮,初看就好像是很深的水潭,凝視他人時,會讓人感覺到心靈的平靜與安甯,若再要細看,就會看見那水潭下,藏着鷹隼一般鋒銳的視線,時刻準備着沖破水幕而出。
在沉穩中銳意進取,大欽查官将這兩點融合得非常完美,與他的性格也完全相同。
這麼想着,忽然間,江黎見許暮又開口,聲音很沉很緩。
“還是說,你希望我叫你厄火?”許暮說,“江黎?”
江黎一瞬間愣了一下。
下一秒,意識到許暮說了些什麼之後,他的狐狸眼裡爆發出極大的驚喜。
啊,沒忘記他,知道他是誰……那就有意思了。
太有意思了。
認得他,卻不抓他。
江黎緩緩放松了身體,他向後一靠,将後背貼到椅背上,雙手随意搭在椅子旁邊的扶手上,腳尖點地向後一推,将椅子支開一段距離,接着長腿一擡,又将腳踝搭在了另一隻大腿上。
他懶散地坐着,食指随意地敲擊扶手,眯着眼盯着許暮。
而許暮坐在他對面,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凝視他,身姿筆直。
兩人的目光交織碰撞在桌上,像是于無聲無形間擦出了劇烈的火光一般。
這姿态,好像又回到了剛剛的審訊室,亦或者是更久之前,在三層小樓的天台上,劍拔弩張地對峙。
最終,許暮率先打破了這種氛圍,他将電子屏放在桌上,推到江黎眼前,“你看看還想吃什麼?”
江黎挑眉接過,看也沒看,随手在屏幕上劃了兩個看着外貌很好看的菜,一邊劃,一邊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許暮啊,這位大欽查官,好像不像傳言中的那般,鐵面無私,忠心耿耿呢。
江黎對許暮的興趣又增加了一分。
翻完了菜單,江黎一擡眼,看見許暮仍然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自小就被訓練成為殺手,江黎的感知很敏銳,他能清晰地察覺到别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江黎知道,就在自己剛剛低頭看電子屏的這麼長一段時間裡,許暮的目光一直在看他,沒有絲毫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