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沿襲元制,戶口分有醫戶者。凡為醫戶者,子孫就必須世代有一人業醫。否則不允許無照行醫。
沈抒遙有意撒了個小謊:“度牒在客棧,随時可以取。”
張大夫重新将兩人審視一番,覺得小烏不可能,猶豫道:“小丫頭,我可有句話說在頭裡,我們大明朝可從來沒出過一個女醫啊。”
這更不是個問題了。沈抒遙說:“我為族弟訪求。”
張大夫哦了一聲:“可惜了,今年的弟子已經招滿了,明年開春再來吧。”
張大夫走到醫館門口,拱了拱手就進去了。大門一關,謝客。
小烏看着門上銜環的大獅子頭,焦急地問:“小姐,這下怎麼辦?”
話音剛落,門又開了。小烏以為有希望,可這張大夫重新開門,卻隻是為了把地下掉的一個銅闆撿起來昧了。砰的一聲,又關了。
沈抒遙說:“不如何辦,三顧茅廬。去打聽他姓張名甚,明日再來。”
小烏笑了說:“名什麼不都看到了麼,見錢眼‘張’。”
他們正要離開,一個壯漢匆匆走來,像擊鼓一樣捶着醫館的門。
裡頭的張大夫還沒走遠,氣急敗壞地回了一句:“翊王殿下來了,大夫們都去見駕了,沒人坐堂!”
小烏嘀咕:“奇了怪了,坊間的大夫又不是宮裡的太醫,湊什麼熱鬧?”
張大夫估計覺得隔空教訓不得勁,再次打開了門:“你這臭小子鄉曲之見!我踏雪堂自洪武年間就是做貢藥的,祖祖輩輩出過多少太醫令丞?誰要是随便騎在我們頭上拉屎拉尿,也得讓他先掂量掂量他自個兒有幾斤幾兩,管好你的舌頭,就是管好你的腦袋!”
那壯漢正對着大夫指自己的舌頭,說不出完整的話:“我……卡……”
張大夫手一伸,不言語。
小烏:“你幹嘛?”
“診金啊!”張大夫兩眼一翻,“殺頭的生意有人幹,賠錢的買賣可沒人做。”
壯漢将每個口袋翻出來給他看,表示身上沒帶現銀。張大夫皺皺鼻子拂袖離去。
壯漢繼續拍門。家丁擁上來:“再不走報官了!”
沈抒遙卻說了句:“莫動。”
他伸出兩指,探在壯漢脖子上。寒玉似的手,暗香浮動。漢子渾身肌肉一緊,面色黑中帶紅,神奇地老實不動了。
沈抒遙說:“碰到哪處,疼就眨眼。”
小烏啊了一聲,因為沈抒遙不打招呼揪了他一根頭發。少年頭發質軟些,用它插進壯漢的鼻孔裡,輕輕地撚動兩下。阿嚏一聲,那根刺兒竟從鼻子裡出來了。
壯漢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也能正常說話了:“恩人啊!請随我回營中拿診金!”
小烏說:“營中?你是誰人的手下?”
壯漢點點頭:“殿下今天賞了魚吃,恩人快随我回帳下,怕還有弟兄卡了刺呢!”
大門第三次霍地打開,張大夫盛裝出迎執手相看,聲音也興奮得有點走調:“原來是翊王殿下親軍龍遊淺溪,小人有目如盲,有眼無珠啊!”
壯漢一眼不瞧他,隻對沈抒遙恭敬道:“恩人,請!”
張大夫眼中大放出光,搓手搓出火星子:“如此神醫當然是我們踏雪堂的大夫了,軍爺屈駕請回,鄙人馬上安排堂中一切醫工藥婆都到行宮日夜待命。”
為了表現親熱,張大夫還搭上了小烏的肩膀,把力量都集中在手臂上使勁地箍他。又瞅沈抒遙,那個眼神飽含深意。
漢子疑惑了片刻:“行行行,那就有勞大夫了。”
終于将人畢恭畢敬地送走了。張大夫剛一回身,寒光閃閃的大劍橫在了他的胸前。
小烏冷冷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你剛剛說的話不會反悔吧?”
張大夫被閃得睜不開眼,冷汗直流:“自然,自然,姑娘醫不經師方不襲古,天資斐然必是我踏雪堂中人啊!”
見沈抒遙貌若無鹽,氣度竟然十分出塵。張大夫不傻,當然了悟,哪來的什麼族弟?可收進來,深恐蓋過自己風頭。但是起高調了吧,大話放出去了。沾上了翊王,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何況是攝政王?
張大夫想前顧後,心思一下子通通又透透:對對對,這樣……他便進可攻退可守。
他笑道:“好姑娘,有這機會自己找到你,那你可算找着了!”
小烏抱着手臂,靠在醫館門邊兒的大鐵葫蘆上,不以為然道:“你剛才還說不收女的,男的又滿了。”
沈抒遙:“請講。”
“男大夫是滿了,”張大夫說,“但咱們缺女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