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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情純潔而罔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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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選定醫侶的外舍蒙生,被安置在書院犄角的醫寮裡。沈抒遙抱着新領的鋪蓋卷,走進一片靜谧的竹林裡。竹林間錯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草廬,各自獨立,像一棟棟海綿寶寶的家。

新生報到處發了半片龜甲,上面寫着宿牌号“九”。循着地标找過去,立于一門前,看見自己的名字也用朱砂寫在了龜甲上,舉起來兩片一合,嚴絲合縫,就是這了。

草廬不過丈許見方,四壁用蘆葦杆編織,縫隙間填着混了艾草灰的黃泥。梁間懸挂着成串的旋覆花,穿堂風過,帶起絲絲縷縷的清苦藥香。南牆整面藥格,桐木小屜按“君臣佐使”分列四區;北牆懸一副泛黃的明堂經絡圖,圖下三摞青磚:左邊壘作書台,擱着新發的教材;右邊墊着素白粗布,砭石從雁魚形砭鐮到蜂巢狀砭闆無所不有;中間那摞磚上立着個雙耳陶罐,這是制藥課的每日作業——得将藥材研磨成特定目數的粉末,成品存于标有姓名的罐中備查。

沈抒遙感冒越來越重,整個人暈暈乎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隻想草草躺下。

搖顫的床架是幾根毛竹支的,上頭黃漬應該是前人練習拔罐留下的艾灸油。裹傷布胡亂纏着,床闆中間還夾了半塊蠶匾,磚縫裡長出了兩株半夏。

沈抒遙輾轉無眠,一摸臉一濕。連枕頭裡的尖刺何時紮透了布都不知道,就這麼糊塗滾傷了臉。

拆開枕頭,挑出來刺,留下曬幹的枇杷葉混着剪碎的艾絨。冷雨敲窗終究不成眠。

擡眼向外望去,四下唯有一間屋子還亮着燈。裡頭住着兼管門禁與寝務的婦人,學生私下稱作齋嬷嬷。

披了件單衣,走向值班室。

“請問,”沈抒遙剛說兩個字。

年年新生都是這一副倒黴相,觸發齋嬷嬷模闆回複:“人家孫思邈遊學,爬山涉水睡的都是神農架山洞石台。床闆長蘑菇怎麼了,夜裡翻個身就成穴位敷貼,滋養啊!在家時覺着自己是嬌小姐,還想過那富貴日子,趕緊去找個有錢有勢的公子結對子呀!”

沈抒遙拿出一些錢:“請問可有重傷風藥?”

齋嬷嬷火氣正大。别的姑娘都搬到醫廬裡去了,就剩這幾個釘子戶。看沈抒遙品貌,定是落選之身,挑挑揀揀剩下的了,賴這專給她找活幹。

猛一拍桌子,銅錢全震到地上:“快去找你們褚大官人吧!人家醫廬裡的藥庫整塊和田玉雕的,光跟着伺候的婢女七八十個,專門掌管熏沐的藥娘,便有二十四名,就連倒夜香的,都分三六九等。隻可惜啊,人家有規矩,芳齡超過十六歲的不要,金蓮過了三寸的也不要。你問什麼一劑就好的感冒藥沒有?褚大官人又心善,你若生得美,他哪有不救的道理?”

沈抒遙蹲身拾銅錢,一枚一枚撿齊了,回去自己小屋。

咳得愈發止不住了。打開南牆的藥格,幸運發現幾株金銀花和連翹。

再添些薄荷便是銀翹散了,隻是嗅覺失靈,辨不出陳藥可還剩三分藥性。

夜雨潮氣重,火難生。撥柴禾,青煙病怏怏地蜷在竈膛裡,熏得人眼紅。艾絨搓得細,掌心燎出個泡,鼓得晶亮。火剛舔着濕柴,屋頂滴的水珠偏往竈眼鑽,嗤的滅在将生未生時。

衣服堵住漏雨的茅棚縫,布片轉眼水吃足了,在梁頭打秋千。

趁這功夫擦幹水汽腌透的土竈壁。左塞一把松針,右添幾片桦樹皮,總算把銅藥吊子架上火塘。

等了一會,摸那罐身。

還沒自己的臉燙。

吹火筒子嗚嗚響,陶土發出細細的迸裂聲。

蓋子噗噗跳,藥氣漚出濃濃酸味——鼻子再鈍也聞得出壞了。

沈抒遙忙把藥都挑出來。挑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藥都壞了,湯還能要嗎?

無措地在原地呆了一會,才把藥倒了。

坐回床上。雨滴得燈滅了,隻剩下竈膛裡的火星子還在眨眼。

雨聲漸漸小了,心跳漸漸大了——

室間隔缺損修補術本是心髒外科最基礎的微創手術,三年前的沈抒遙果斷拒絕了機器人輔助。

可當胸腔鏡探入哥哥肋骨的瞬間,血液突然從心肌表面噴濺而出。沈抒遙扯開無菌簾強行轉為開胸,肋骨撐開器的金屬齒咬進皮膚,而監護儀上的心電圖扭作瘋狂的麻花,坍縮成亂碼。

打開一顆心的黃金時間是6分鐘。麻醉醫生握着一個賽跑用的碼表,把血阻斷後,他就開始報,1分鐘、2分鐘、3分鐘……

心像顫抖的鳥。沈抒遙無比清晰地記得,它每搏動93次,死神的倒計時便收割一分鐘。

5分半時,主動脈很軟,沒有血壓,右心房則緊繃得快要爆開了。血液深藍色,已經不含氧氣。

沈抒遙的口罩半挂在臉上,手術鞋沾着血。

那條顫抖的綠線就是在這一刻徹底僵直的,原子鐘指到7點。

這時春日陽光透過地平線照出來,健康的人們開始了新的一天,就像昨天早晨還叫他起床,拜托他一起看童年錄像帶的哥哥一樣。沈抒遙斷然拒絕,說他要趕着去一個麻醉學的年會。那時他還天真地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疼痛都可以被嗎啡量化。

從那天起沈抒遙就垮掉了。日光凝固,沒有風,人世間成了一個巨大的棺椁,他是裡面的活死人。被釘死在那一串惡咒似的心音裡,93次是一分鐘,5580次拼成一小時。心跳33920下,一輪日升月落,慶祝又活過一天。

沈抒遙找了幾隻陶甕,大小漸次,形似編磬,注水三分至七分不等。放在枕邊,側着躺了下來,輕叩濁音如遠雷,掌撫甕口嗡鳴若暗湧,加快摹漲潮之勢,細沙漏入空甕簌簌作退潮語,葦管吹水紋嗚咽似鲛人歌。

他們兄弟曾在一艘遊輪上相依為命,沈抒遙長到十四歲,才第一次将雙腳實實在在地踏上陸地。也許這就是他至死都是住在象牙塔裡沒出來的孩子,畢生也沒有與真實世界真正接軌的原因。仿佛靈魂中總有一片,永遠地留在了茫茫大海之上。

哥哥摟着他在船底狹小搖晃的房間時,耳聽的就是這般大海的搖籃曲。

沈抒遙快要自己把自己哄睡着了。

就在這時,窗外一道黑影閃過。

叩門聲透着一股小心:“師妹,你睡了嗎?”

沈抒遙坐起身來。開門見是朱安麒,黑傘黑帽黑衣。

朱安麒生就一副菩薩心腸。垂髫逢官府開倉濟民,朱安麒尚不及桌子高,也沖在第一個幫忙施粥。及至束發,恻隐心愈熾。路遇鹑衣百結者,解佩相贈猶嫌不足,常除錦靴與販夫,摘玉冠遺老乞。歸家時通身隻餘素紗中衣,數九寒天赤足踏雪而行。故而擔心小師妹感冒,想着來送些藥。路上撞見尚藥,問他這麼晚找同學幹什麼去?朱安麒栗然答:揣摩周禮。旁邊人嘻嘻,說怕不是找的女同學,揣摩的周公之禮吧?

朱安麒這才想起男女之間有大防,讪讪然回家。但總放心不下,加急趕制夜行衣,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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