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頭來,”翊王略看了看,“瞧着幾分面善。”
吉日龍朵直勾勾迎上目光:“大王五征漠北,喝過我的滿月酒,還曾抱過我兩回。”
“哦!那你還是個奶娃娃。”
“娃娃也知天。知道誰是九州華夷的共主。”
趙王公終于找到話縫兒:“吉日龍朵公主系成吉思汗聖後孛兒帖同族血脈,今年剛滿十六,哭着鬧着絕了食,要随我們使團入京隻為見大王天顔一面。他父汗為略表孝心,天大的舍不得也舍得了。”
“忠忱可嘉,沒有不準之理。”翊王點着頭沉吟,“可小心在塞外作踐了,留下吧。”
趙王公也沒料到這般順利,不斷眨着眼,顯得驚異莫名,忙趁熱打鐵:“這真是件千古風光事!若大王允準,今奉我部大汗之命,另選弘吉剌部雙姝……”
一邊翊王恬然無事道:“九公主既精馬術,留下給王妃做個馬僮吧。”
趙王公話到一半又不能不說下去:“雙姝肌膚如花玉,歌喉如百靈,更通曉漢家詩書、善撫月琴,獻與大王為寵姬,也算是個見面薄禮!”
“難啊,難,你聽我說一句,是一句自己弟兄的老實話,你可不能生我的氣。”翊王帶着點開導的意味,“女人是用來擡舉的。自古美人如名馬,都是要用金山銀山來養的,本王呢,是一窮二白。”
蔺先生說:“殿下克勤于邦,克儉于家,有目者而共睹。”
趙王公隻好暗自吞口水,翊王緊接着起了身搖搖手說:“窮得日子過不去,你今年朝貢多個兩成,可成?”
目送着翊王離席上了馬,趙王公臉上一陣抑制不住的狂喜。
朱安麒抿了好幾下嘴唇,問南順王:“七叔這般掃人臉面,趙王公剛剛還含着一大口苦水,怎麼聽說要多掏錢,反而心悅誠服呢?”
南順王從沒見兒子這樣關心世俗經濟,第一次認真欣賞權力美學,亦是一陣狂喜:“朝貢厚往薄來,貢上來一萬兩,禮部主客清吏司至少回賜兩萬兩,可不給老小子樂壞了!”
朱安麒聽了若有所思,瞧着七叔的馬屁股不見了。這才屁股一拍想起來壞了,七叔不是說了不欺負小輩,怎麼現在還親自下場去搶那顔如玉了,又當裁判又當運動員!
圍場入口,翊王勒馬駐缰,面色如寒鐵:“少給本王嬉皮笑臉!你怎麼調度的,居然出這等纰漏。辦事都不會看黃道吉日!火炮在衆目睽睽下走水,本王弓弦未張就放了野獸出欄,現下滿林子都是吃人的畜生,他孤單單一個人熊瞎子亂竄,不是羊入虎口嗎?出了一點事——王妃若叫老虎撕了去,本王拿你骨頭熬火槍油!”
宇文翼低垂個頭:“先前蔺先生也說這事操持得急,一個防護不周,一幹朝廷重臣出了事,怎麼向天下人交待,所以儀注、排場都不緊要,頭一條是安全。是少帥您自己說……”
“本王說什麼了?”
“少帥說:哼、哼,我們是來會獵,不是躲太平的!要保萬全,你個酸儒、你個莽夫,都給本王滾回北京去!”
兩騎絕塵沒入林莽,宇文翼揮鞭遙指着左邊一條路:“少帥咱們兵分兩路找少夫人……”
“本王找他作甚?”翊王忽的想到了暗衛說的那畫面。
沈抒遙,你給我一大飛腳你還歎上氣了,你殺了我的兔子你還哭上了,你當着本王的面偷敵國的漢子本王還得你擦屁股!
屁股隐隐作痛,呼吸不太舒服。
“都不許尋!着虎熊豹子給他吃了,”反手九支鳴镝,弦動如霹靂,電光火石間間黑熊土山般倒下,猛虎中箭迸發出震徹山林的咆哮,母豹叼着剛出生的小豹子一屍兩命,樹上釘住水桶粗的大蟒一條條挂着像橡皮糖。虎、豹、熊罴、梅花鹿、野豬、狼、猞猁、麂子、獐子、雕鷹、鶴、狐、貂、黃羊、馬鹿,動物世界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連珠箭雨弄得懵懂了,像發生森林火災,蹄聲震若雷奔,上一次這樣規模的滅絕危機還在冰河紀,“本王隻要具囫囵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