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說:“你是沒到世面上走走,你懂什麼?本妃聽說今天跑了個奴隸,這不就送過來一個湊成十人祭旗,替天行道!皇叔隻會誇我孝心,孝感天地呢!”
“都結束了!七叔都走了!”
“你爹粗粗笨笨,卻也有幾分通透!”崔氏一手叉着腰,丹蔻指頭戳朱安麒額角,“難道沒聽你爹說,皇叔位尊難處,最忌沾手腌臜事。面上若要全了體統,裡子便不至傷筋動骨。何曾真要取你娘性命?要的隻是個認錯的态度!場面上過得去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縱使殿下不曾親眼得見,若教他知道本妃青天白日将此女千刀萬剮——翊王殿下那口氣窩着,如此出得來出不來呢?麒兒,休管旁枝末節,此事悄沒聲息了結,媽還是南順王府正頭主子!”
一灰衣家丁嗫嚅道:“這真是至理名言!”
另一褐衫仆從接茬:“夫人當真良善人!”
但愣沒人敢動手。崔氏沖到大牢把白薇調包計換出來時,身邊本來跟了十個家丁。衆人一開始隻以為她要興點什麼風浪,後來看她竟敢觸翊王的黴頭,帶走翊王要流放的人,途中或借故腹痛忙下賊船,十壯士遁去其八。
崔氏見他們以死抗命,怒目圓睜撲向白薇,對着臉呸了一口水出來。白薇身陷囹圄仍着崔氏賞賜的黃绫褂,此刻倒成了催命符。崔氏劈手撕碎錦緞,絞作索命繩,往白薇頸項間狠狠勒去!
絞索入肉三分,白薇被倒流的鮮血嗆得滿面紫脹。朱安麒癱坐在地軟如鼻涕,離形去智不能相救,眼睜睜見那紫臉漸成死灰。
“住手!”
是褚雪鳴追了上來,他本去探監,一路追到這裡:“造孽啊!天爺啊,這是什麼鬼熱鬧!”
朱安麒眼眶泛紅道:“見危不救非丈夫,仗義執言真豪傑!師兄來得正當時!”
褚雪鳴忙架開纏鬥二人,言簡意赅:“夫人留她一命,榮華富貴全在後頭!”
言罷攙起白薇,乍見那張焦枯面容,一下子差點吐成瀑布。定定神才說:“白姑娘,當日托你竊取踏雪堂秘方,可有眉目?”
白薇仰起臉,像個斷了頭的娃娃那樣,隻有詭異的一笑。嗓子像一口燒糊了的鍋,半個字也吐不出。
“若得了你就點點頭,丁點線索亦可救你一命!”褚雪鳴鄭重道,“我跟你吐實了吧,那方子不是我求,極有可能是大千歲翊王殿下想要的!你這女人,明明得了手故意不說,攥着籌碼吊着我娶你!”
“什麼勞什子?你大點聲!”崔氏驚呼,“你何不早說!”
“此乃家舅秘傳,我舅舅以前是翊王門人,深知其中機要。翊王府規矩大,他老人家臨死才敢說!”褚雪鳴抹了把額汗,隻是想獨吞好處,事到如今不得不說了,“聽聞藥方一分為二,半幅在張一文手中,半幅竟在尚藥公處!崔娘娘,我這不是苦心谏你來了!尚藥公是尊翁,豈非近水樓台?至于那張一文,我也已找到了……”
白薇左手壓右手含笑靜聽完,可聽到張一文三個字陡然瞠目!上頭一道霹靂,恰似她錘殺張一文之日的天象。
崔氏雖故信了,心頭仍懸着疑影。看到白薇竟敢擡頭直視于她,擡腳便往心窩踹去,豆果撲擋。
褚雪鳴急扯崔氏:“那張一文不知道遭誰暗算,沒死但傻了,我尋遍江南杏林聖手俱已束手。你這時殺了白薇,豈不是徹底讓這藥方徹底石沉大海了,雞飛蛋打得不償失!”
崔氏說:“那這……便輕縱了她去?教本妃跟皇叔怎麼交代?”
朱安麒暗誦往生咒,心裡默念着對不起,說道:“不難交代。兒自當谒見七皇叔陳情,天之道,在于損有餘而補不足。禍福古來相依,小師妹既受十二分苦厄,必蒙天賜廿四福報的。”
“照你這麼說,小師妹還得感謝白薇了?那這二十四分的好處給你,你要不要啊?”
褚雪鳴瞅了他一眼,然後朝着榛莽叢中擊掌三聲。他早料崔氏必行陰鸷事,特暗引着刑獄司人馬伏于道旁。
皂衣獄卒自枯藤亂葉間蜂擁而出,鐵鍊铿锵重鎖白薇主仆。褚雪鳴還自袖中抖落個錫壺,與牢頭附耳道:“此乃熔鉛淬銅之物,灌入她倆牢房鎖芯子裡,縱有通天手段也難逃出來了......”
這夥人還不走。大約是朱安麒又在作法了,在斷腸與禅定之間,在悲與慧之間,在憐愍與解悟之間,且有一會兒鬧的。
李漸蘇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沈抒遙。忘了沈抒遙啞了多久了,他像小鳥困了咂咂嘴似的。
“困了就眯一會吧,”李漸蘇向外觀望,“快了。”
然後沈抒遙清泉漱玉的嗓音響了,在逼仄囚室般的樹洞裡激蕩出回音。
“李漸蘇,”每個字裡的興奮都在隐隐跳動,雀躍,冰雪肌膚不再,鮮眉亮眼的一張臉,“你的心髒…在右邊?”
李漸蘇怔忡回眸,從沒見過沈抒遙這般……和顔悅色地看着自己?
緊接着身上傳來一陣陣輕輕淺淺、但是酥媚入骨的感覺。
沈抒遙那麼細那麼韌的腰貼了上來,那一灣那麼翹那麼緊,玉雪玲珑,幾乎送到了李漸蘇的手掌心裡。
由一個極端倒向另一個極端是否就是那麼容易得可笑,沈抒遙竟依着他的胸膛溫柔纏人。小兔子甚至會在你要摸他的時候會提前放下耳朵,那雙笨拙的爪子四處引火,繞指柔,點绛筆。
肚兜上繡的是合歡花。
穿肚兜的人似乎在——
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