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不再懷念他們的過去。
祝燃倉促起身,囑咐宋汝瓷好好休息,給他幾分鐘,然後匆匆離開卧室收拾房間,他被自己滿地亂丢的樂高和遊戲手柄絆得踉跄,索性翻出了個很久沒用的大行李箱,一股腦把東西全丢進去。
他們家本來是有專門給他的書房的,但那裡面全是樂譜和各種樂理書。
過去祝燃不懂,不明白宋汝瓷改譜子要花的心血,總覺得不過就是五線譜上這改幾筆、那畫幾下,後來自己學了才知道難。
他們當時的排練強度,宋汝瓷還要去酒吧打工,還要改樂譜。
是不是他把宋汝瓷累到了?
是不是太辛苦、太缺乏休息,宋汝瓷的病才會複發?
祝燃越想越不安,沒注意到捏着的遊戲卡碟已經被他硬生生攥碎,塑料碎片割破手掌。
一隻手覆住他的手背。
祝燃回過神,吓了一跳:“你怎麼出來了?”
他的語氣柔和過頭,下意識把受傷的手背在背後,用完好的手扶住宋汝瓷,把人攙到沙發上。
客廳的攝像頭沒關,還在讨論這兩個人有什麼狗血過往的直播間彈幕瞬間錯愕:【怎麼回事!之前不是這個畫風吧,我們不是隻錯過了14分29秒嗎?】
【這14分29秒鐘裡發生了什麼?】
【有什麼付費情節嗎??】
【行了,都别亂猜了,直播間老粉告訴你們,祝燃原來弄過一個樂隊,宋汝瓷應該是他那個吉他手……變化太大了,沒認出來。】
【???】
顯然這話不是信口胡說,祝燃本來也直播,以玩樂器為主,吉他的風格跟其他的樂器迥異到格格不入。
直播間裡有不少人都好奇過,三扒兩扒之下,不少人其實都默認祝燃年少無知時遇到了個叫“Listen”的白月光。
他們樂隊的吉他手。
祝燃書房裡最常翻的那一套樂理書,就是這個吉他手離開後丢下不要的。
最常彈的舊吉他是這個吉他手丢下不要的。
祝燃這個人……有時候那股子勁上來,盯着不開眼敢提這段舊事的彈幕一個一個拉黑踢人,想摔吉他又不舍得,一把破吉他在懷裡死死抱着不撒手。
也很像是這個吉他手丢下不要的。
緊跟着這一段科普,評論區已經多出兩個視頻網址。
變化是真的太大了。
點進去看的人都有些發愣,再回來直播間,就更茫然,宋汝瓷是那個會笑着溫聲說“Listen”,再随手撥出一串勾人心弦到極點的SOLO,讓所有人心甘情願保持安靜,全場鴉雀無聲的吉他手?
宋汝瓷在别墅裡也玩過吉他。
已經彈不成調子了。
有人把錄像重新翻出來,宋汝瓷隻是斷斷續續撥弦,微微側頭,把臉貼近吉他,仿佛這樣能感知震動。
之前在徐祉安的直播間,沒人意識到過這一點。
【所以……】
【所以他是真的聽不到。】
過了半天,彈幕冒出:【我是穆鶴的同學,我們一直罵他渣男,因為所有人都說他裝病騙錢……所以他真生病了嗎?】
【太容易動搖了吧,别着急下定論,一個人慘,和一個人壞,又沒有必然關系。】
【可他确實真生病了是不是,你們看祝燃,我覺得祝燃被吓到了……】
祝燃是真的相當不安。
他把客廳全收拾了一遍,把手洗幹淨,又去找出那些嶄新的課本,硬着頭皮一頁一頁翻,翻一頁就擡頭瞄宋汝瓷。
他被宋汝瓷輕輕拍了下手臂,連忙坐直,老老實實交出弄破的左手。
宋汝瓷低着頭,給他處理傷口,貼創可貼。
祝燃沒工夫管自己的手。
“你冷不冷。”祝燃低聲問,“累嗎?這麼坐着難不難受,我給你倒杯熱水……”
淺色的眼睛擡起來,溫和地望着他。
祝燃用力咬了咬下嘴唇,沒了脾氣,又把書翻得嘩嘩作響,他聽見很無奈柔和的輕笑,心髒像是高台跳水,掉進一片淺亞麻色的月輝。
“我沒事。”宋汝瓷說,“别擔心。”
祝燃低聲反駁:“你說的話就沒準過……”
他是想指控宋汝瓷,這人在身體的事上,說的話從來不可信——當初也不是沒有過,宋汝瓷發着燒還來排練,誰也沒告訴,最後一個人燒昏過去,腦袋在音箱上磕了很重的一下。
這事和宋汝瓷的聽力出問題有沒有關系??
祝燃疑神疑鬼,又揪起心。
淺色的眼睛靜靜望着他,仿佛能讀出他的念頭,露出有點無奈的安撫弧度。
“祝燃。”宋汝瓷輕聲說,“我的病是我自己的問題……”他望着祝燃,語氣溫和商榷,“我的時間不多,我們不再談以前的事了,可以嗎?”
祝燃這才想起宋汝瓷還要回徐祉安的别墅。
他說不出話,低頭看課本,藏在桌下的手慢慢攥起拳。
宋汝瓷專心講課。
他是真的認真做了準備,一聽就知道,講得詳略得當、清楚明了,很引人入勝。
祝燃抓着筆,記筆記,偶爾低聲問一兩句,他似乎很知道Listen喜歡什麼樣的學生,積極提問主動發言,甚至讓宋汝瓷對他笑了笑。
祝燃閉上眼睛。
攥緊的拳心血迹蔓延。
攝像頭下,兩道身影離得不算遠。
【?】
【等等等不是。】
【所以就真開始補課了嗎???】
【手機爹給我幹哪來了,高一下半年數學第一單元網課現場……】
【我想跑,但我媽進來了,我媽問我是不是在聽網課,我媽是高級教師,她說這個老師講得質量很高,深入淺出,讓我好好聽,我媽現在去抓我那初三的弟弟了。】
【你們為什麼真的開始補課?!祝燃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你愛學習嗎,你不該用錢威脅渣男讓你為所欲為這樣那樣然後那樣嗎??】
【樓上剛來的?你看祝燃敢不敢動他一個指頭……】
直播間的彈幕到底還是有些樂觀。
因為祝燃還真敢。
他忽然放下筆,擡頭看了一會兒宋汝瓷,伸手把人從椅子裡抱起來。
他已經比宋汝瓷高出太多了,身形也遠要更健壯,輕輕松松把人制住,垂着眼睛看宋汝瓷,斷眉下漆黑眼底晦暗未明,手臂肌肉卻看得出繃緊。
一片震驚的感歎号充斥直播間。
【祝燃!祝燃!】
【我們開玩笑的!渣男他身體不好啊祝燃!】
【你的觀衆群體可能有初三的弟弟!】
【徐總已經穿外套了!拿鑰匙了!開始往别墅外走了!】
系統:「!!!」
系統卯足力氣掄起一根頭發絲。
“你腰疼,是不是。”祝燃低聲說,“去沙發裡講……求你了。”
彈幕:【。】
系統:「。」
“你不想再靠近我了,是嗎?我知道,我好好學,你教什麼我都聽行嗎,你養好身體,别再病得這麼重了。”
“地方夠用。”
祝燃讓他靠進沙發,随手扯了個靠枕,扔在地闆上:“我打瞌睡,跪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