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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過得很快,等她回到正殿前,又遇到了剛從小廚房裡出來的素月。
素月叫住了她,“二姑娘,娘娘請您進去。”
蕭長甯心有餘悸地推開門,生怕又在門後遇到衡王,在看到他那張不近人情的冰山臉。
她試探着往裡看,還好,隻有貴妃一人在屋裡。
蕭長甯伏地拜道,“娘娘萬安。”
貴妃示意她在矮凳上坐下,“聽說你剛才撞到衡王了?”
蕭長甯點頭,“是我不小心,衡王殿下大量,并未重罰。”
貴妃笑了笑,“你不必如此拘束,本宮叫你進來,也并不是想責怪你。”
“有一件事情,本宮想問問你的意思。”貴妃緩緩道,“知道為什麼這次叫你進宮來嗎?”
蕭長甯微微搖頭,“臣女愚鈍,還請娘娘明示。”
貴妃輕輕歎了口氣,“本宮有兩個兒子,長子如今繼位大統,坐擁江山,一切都不必本宮操心,但次子禮王,想必你也知道他在京中的名聲。”
“這事既與你明說,也不怕你笑話。”貴妃繼續道,“就在前幾日,在先帝孝期這樣重要的日子裡,這孽障跑來同我說,他對你一見傾心,想納你為妾。”
縱然已經有了要聽到壞消息的心理準備,聽到貴妃最後一句,蕭長甯仍舊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她略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一見傾心?
她這些年深居蘭園,出府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她與禮王連面都沒見過,怎麼就到要納妾這一步了!
再說,禮王府裡環肥燕瘦,美女如雲,說是納妾,其實做一個玩物有什麼區别!
“本宮自己的兒子,他的性子我最了解。說他是有恃無恐,膽大包天也不為過。從小就是個孽障,今天想要的東西,立時三刻就得拿到,晚了一刻就是拆屋掀瓦的鬧。若是不順他的意,他鬧起來,就是他父皇還在,也拿他沒辦法。”
“娘娘…”蕭長甯無措地喚道,“臣女…臣女實在不願。”
貴妃的聲音是疲倦的,“本宮也不願意,不論怎麼說,你都是榮國公府出去的姑娘,若你真的進了王府,不知外頭的人要怎麼議論我們蕭家…這事情你先不要聲張,母親身體不好,兄長這些年也是諸多操勞,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重變故。有本宮在這,定然會盡力為你周全。”
蕭長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總歸事情沒有往最壞的方向發展,隻是出現了一個壞的苗頭,總有方法掐滅它。
“娘娘既然召臣女入宮,定是有了破局之法。臣女是草芥之人,雖死不足惜,但總也背負了榮國公府一絲清名,還請娘娘垂憐。”
貴妃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在這壁月宮坐了這些年,年少時的雄心與盛氣不知被搓磨了多少,何談破局之法。這些天為了先帝的喪儀,幾乎沒怎麼阖眼,如今前朝的事算是了了大半,這才想起先将你接進宮來。”
“本宮讓茉月拿了藥,已經放在東配殿了,這幾天你同幾個妹妹就先在本宮這兒住下,有我與他兄長在,他不敢在宮裡亂來。”
怪不得,在這時節召她入宮,這樣說來就都通了。
但貴妃,究竟會如何抉擇?
一邊是母族,共生、也共榮辱,一邊是親子,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的肉,天潢貴胄,幼子嬌兒,自小寵愛。
如何取舍?
再說了,貴妃當面的承諾雖然聽起來懇切,可僅是幾句話而已,空口無憑,說會為她周全,萬一貴妃決定舍了她一枚棋,讓她與榮國公府斷絕關系,再任由禮王帶走她…
蕭長甯越想越心悸。
她就這樣心事重重地去了東配殿,長歡起初還歡歡喜喜地來迎她,見她面色不善,改了話茬,“我同四妹妹在這兒走了半天的棋,聽茉月姑姑說娘娘獨傳了你去,是訓斥你了嗎?”
“沒有…”蕭長甯搖頭,“我想自己靜一靜。”
長歡連忙應好,“卧榻上的被褥都是新鋪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睡一覺就過去了。”
蕭長甯魂不守舍地嗯了聲,這麼多年,哪怕在榮國公府受盡冷眼,也從未有如此無助的時刻。
長慧托一個小宮女送來了熱茶,她抿了幾口,心裡安定了不少。
一來,這事避無可避,若她不先下手為強,等貴妃想明白其中關竅,狠下心來,那她就是案闆上的魚肉了。
再者說,路還有很多,她可以逃出京城,流浪一陣,等禮王的新鮮勁過了,再尋找活路。又或者…
蕭長甯想到幼時在書上看到過的一段野史——
說世宗後宮有個陳妃,原是盛京平民女,一日被一宗氏子弟看中,欲強納為妾,女子不依,宗室子就設計綁了她家人要挾。那女子也是個性情剛烈的姑娘,攔下世宗出巡的辇轎,上演了一出告禦狀。
結果世宗不僅出手替她擺平此事,嚴懲了作惡的宗室,還因此與那女子結緣,一來二去生了情愫,那女子也搖身一變成了妃子。
可蕭長甯自認沒有陳妃這樣的膽量,且當今新帝…
不久前她俯首在下,那人高高在上,她隻能看見他被風吹拂的衣角,從他的隻言片語中,窺見他性情中蘊藏的冷漠與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