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甯吸了吸鼻子,她的話遞得極慢,卻極有畫面感,牽動着聽者的心。
随着蕭長甯的講述,謝靳白仿佛看到了公府大院裡無助的少女、兇惡的主母與跋扈的嫡姐,少女舉目四望,隻覺得絕望無依,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二人原本雙手交疊,不知何時,兩雙手牽在一起,皇帝的大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蕭長甯的手,“然後呢?”
“然後…臣妾也不知道那木杖打了多少下,隻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模糊,就在臣妾真的快要被打死時,祖母出現了。”
皇帝急問,“外祖母怎麼說?”
“祖母說,不論這事是不是臣妾幹的,得到這樣的教訓已經足夠,若真的鬧出人命來,隻怕父親要被禦史責問了。”
蕭長甯的聲音很平靜,仿佛隻是訴說着不關己的往事。
皇帝有些失望,“外祖母沒有為你查明真相嗎?”
蕭長甯搖頭,“大夫人是公府主母,為了這樣的小事,祖母不會與大夫人翻臉的。”
皇帝的聲音高了些,“這樣的事情,怎能算作小事?”
蕭長甯善解人意地笑道,“陛下不要動怒,這些都過去了。”
她繼續講起了故事,“後來,大姐姐屋裡的丫鬟在家中園子裡的假山下發現了這隻金钗,也算還臣妾清白。”
皇帝怒意不減,“那你受的責罰呢?就這樣輕飄飄揭過了?”
蕭長甯微微笑着,略略往皇帝懷中靠了靠,“臣妾說這些,隻是想告訴陛下,臣妾感激陛下的信任。今日事情發生時,臣妾立時就想到了當年之事,陷害、污蔑是最簡單的事,而被誣陷者想要自證,卻難如登天。”
“陛下願意相信臣妾,沒有因為明霜的三言兩語就在心裡為臣妾定罪,還令池大人去查,臣妾覺得,心中暖極了…”
“其實,臣妾還是很感激的。從前在榮國公府,寄人籬下,雖說有艱難的時候,但若無那樣的過往,臣妾也沒有緣分得以侍君,得以遇見這樣好的陛下。”
蕭長甯歪過頭看了一眼皇帝,蹭了蹭皇帝的胸膛,“臣妾講起這段往事,隻是想讓陛下知曉臣妾感激的緣由,而不想看到陛下為了這已經過去的往事動怒,若陛下因此氣壞了身子,臣妾萬死難辭其咎。”
“且,陛下若龍體有損,日後又有誰能信臣妾,憐惜臣妾呢?”
“臣妾鬥膽,就當為了臣妾,陛下不要将這樣的污糟往事放在心上了吧?”
皇帝輕輕一歎,“你呀…”
話匣子一打開,叫皇帝也想起自己幼時的往事來,“先帝育有十一子七女,其中最得先帝寵愛的,是德妃所出的七公主常山。”
蕭長甯知道她,常山公主,誠王胞妹,生得一副天真燦爛的面龐,額間生有翼型胎記,像是神話傳說裡神鳥的翅膀,自小得先帝鐘愛。
幼時曾被先帝抱上金銮殿禦座,文武百官所站之處成了她捉迷藏的遊樂場,年紀雖小,但她說出的話卻極有分量,先帝順之,生母允之,誠王聽之,因而京城中人無敢不依。
“老五康平,老六樂善,她們年紀與常山接近,見父皇偏愛老七,心中不平,也有刁難。”
“朕從前隻覺得,都是姐妹間的小打小鬧,但有一次,朕親眼看見康平将常山推入水中,常山苦苦掙紮,康平站在岸上,無動于衷。”
蕭長甯配合地吸了口氣,驚訝道,“親生姐妹之間…竟也…”
“父皇也是這麼說的,他怒斥康平心思狠毒,殘害姐妹,将她禁足在府中,一年不得出。”
蕭長甯了然道,“有時候,人的妒意與不平,會讓人變成魔鬼。”
她看向皇帝,“後宮之中更是如此,或許正是因為臣妾有陛下的憐愛,才成為背後之人陷害的對象。”
皇帝安撫地拍了拍蕭長甯,“朕知道。”
天色已晚,皇帝沒有要走的意思,蕭長甯稍加思量,問,“陛下今夜要留在蘭蕙宮嗎?”
皇帝:“今夜陪你。”
蕭長甯未答。
皇帝疑惑,“怎麼了?”
蕭長甯欲言又止道,“潘美人…今日受了驚,這會許是…需要陛下陪伴的時候,陛下卻來了臣妾宮裡。”
“朕去看過沁和了,她受了驚,喝下安神湯睡下了,你不必挂心。”
看蕭長甯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皇帝多問了句,“在想什麼?”
蕭長甯搖搖頭,“沒事,一切…有陛下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