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有一瞬間的愣怔,這裡當然不好,這間詭異的浴室幾乎要把他逼瘋了,他恨不得立刻就變出原形壓塌這個詭異的地方。
可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是禹成澤。
一整夜都在盡力給予溫暖與安慰的人,問他,
“永遠留在這裡不好嗎?”
“留在這裡,就我們兩個。”
昨夜說了太久的話,他嗓音微啞,問道,
“相柳,留在這裡好嗎?為了我。”
當然可以,隻要是跟在他身邊,相柳去哪裡都可以。
十方城留給禹成澤的回憶應當并不算美好,那麼選擇一個各方面的環境都十分适宜的任務世界,永遠留在那裡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如同被蠱惑,相柳下意識的點了頭,然而很快又陷入糾結當中,
“好,不……等等,最起碼也要離開這裡後再談永遠吧,你挑也要挑一個适宜居住的好地方,這個世界哪裡好了……”
他嘟嘟囔囔的,聲音越說越小,語氣裡也不自覺的帶上了撒嬌般的抱怨,
“我超害怕這裡的,又沒吃的,又不好玩,我們幹嘛要留下。”
環抱着他的人突然低頭,兩人的視線倉促對撞,禹成澤啞着嗓子問,
“為了我也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隻是,隻是……”
相柳說不出有哪裡覺得不對,隻是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禹成澤好像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覺得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有點不對勁。
可眼前這個人的體溫是正常的,比他稍微偏高一點,是正常的人類體溫。
禹成澤眉眼深邃,瞳色深黑,側臉有着冷峻鋒利的線條,認真看着人的時候有一種冷硬的壓迫感,看起來很兇很不好惹。
但相柳知道,其實他隻是不太擅長與太多的人建立可以并肩作戰的情誼,也不敢。
而此刻他正在溫柔又認真的凝望自己,眉目柔和,唇角含笑,俨然是一副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合格男朋友的樣子。
最脆弱的脖頸被他握在手中,手指接觸到的皮膚溫熱而富有彈性,輕輕收緊,隐約能感受到流淌在血液中脈搏的跳動。
一個赝品,這個世界未知的危險,會把自己的要害就這樣交到他手中嗎?
相柳望着他,突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禹成澤的樣貌了。
他認得這件衣服,也認得禹成澤出任務時戴在手上的黑色露指皮質手套,可是記不清他的臉。
相柳覺得自己不應該懷疑他。
他們分明從未分離,這雙手從始至終環抱着他的身體,溫熱的氣息在耳畔吞吐,整整一夜,安慰他的聲音溫柔又耐心。
可他無法遏制的在想,
剛才,剛才禹成澤問他什麼來着?
永遠留在這裡,就他們兩個人不是也挺好的。
永遠,留在這裡。
冰冷刺骨的寒意突然從腳底竄升,迅速充斥了四肢百骸,如果無法回到他生存的上古時代,在男朋友明顯示弱的墾求下,他當然會願意永遠陪禹成澤留在這裡。
可問題是,禹成澤真的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嗎?
相柳悚然一驚,感覺渾身的鱗甲都炸起來了。
明明從來沒有分開過,緊繃着精神不敢有片刻的懈怠,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抱着的已經換了個人。
這裡太可怕了,未知之物的能力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相柳現在是真的感覺到害怕,他不能再失去禹成澤了。
在喪屍世界看到禹成澤被感染,他無能為力,那種即将再次失去的恐慌攥緊了他的心髒,無能為力的痛苦讓他恨不得和那個世界一同毀滅。
他失去一切,獻祭頭顱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禹成澤是他來到遙遠的未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他讓留戀這裡最深的執念,他不能再失去了。
相柳已經拼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牙齒還是在忍不住的輕輕發抖,臉上血色盡褪。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或許他能看到,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了冰冷的獸類豎瞳,臉頰側面隐約生出了一小片青黑色的細密鱗片,蛇形正在緩慢侵蝕着他的神志。
相柳勉強笑着,試圖不着痕迹的和“它”拉遠距離,
“當,當然,你想要怎麼樣都可以,能不能……”
從每個骨頭縫裡都泛起針刺般尖銳的疼痛,仿佛被利刃剖開身體,相柳勉力忍耐着恐懼具象的痛苦,冷汗沾濕了長發,啞聲道:
“能不能,把禹成澤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