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生氣呐？”

艾維斯從包裡翻出糖遞給他，

“喏，吃點甜的，别苦着臉了。”

雖然艾維斯很可惡，但糖是無辜的，相柳把糖吞了，鼓着腮幫子把糖球從左頰頂到右頰，不搭腔。

看這樣子，一顆不夠。

可他出門又不是專門哄孩子的，就這一顆糖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酒店揣的，艾維斯翻遍所有口袋也再沒有多的了。

沒翻到就索性裝作沒領會精神，頂着相柳不耐又好像帶着一兩分期待的目光，他幹咳一聲清清嗓子，繼續苦口婆心，

“哎呀，大晚上的不安全，你跟咱們隊一起行動這麼久了，難道這點小常識還沒有嗎？咱們可從來沒有夜行軍的習慣……而且老大也是為你好，萬一上面有什麼危險，後悔就晚了。”

艾維斯朝着幽深的夜色一努嘴，迅速搬出了經久不衰的“為你好”論調，并有理有據的舉出反例，

“你看，這不就丢了嗎？你可憐可憐我們老大，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就搞過你一個對象，你丢了他怎麼辦。”

相柳心說我兩千八百多歲了，不也就搞過他一個對象，怎麼不可憐可憐我。

“愛怎麼辦怎麼辦，”他把糖球咬出一聲刺耳的碎響，滿口甜蜜在口腔裡化開，甜得有些膩人。

“煩死了！别理我！”

無端從這聲瘆人的磨牙中感受到了殺雞儆猴，恍然想起來這位确實不好惹，并不能用現代人通俗的思維來要求他，艾維斯立馬噤了聲。

趁着夜色，一群人悄悄摸進瑪雅古城，防風燈慘白的亮光照出大片廢墟，叢林裡滾過的疾風吹徹這片黑暗，帶來夜露的清涼。

阿萊西奧親自帶隊士氣高漲，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隊伍末端稀稀落落，并沒有人群圍繞擋風，相柳搓了搓有些發冷的脖頸，臉更僵了。

叫廢墟可能不太恰當，走出叢林時間并不久的瑪雅人對居住的房屋沒有太高的要求，能遮風擋雨足矣。

所以留下的房屋根本稱不上廢墟，隻是一些低矮的土牆和在世紀更疊風吹雨打下早已糟朽的木梁。

跨過這些斷壁殘垣，四周逐漸開闊，腳下的土地也很明顯的變得平整。

或許這裡曾經是瑪雅城市的廣場，廣場正中央的位置，則是高高伫立着的神廟。

湊到近處才發現，瑪雅的神廟其實并沒有遠處看上去高聳。

他們都是久經各種困難任務的守護者，在很多個不同時空的碎片世界裡穿梭，也算見多識廣，形态相似的埃及金字塔和東方的佛塔都比眼前這座神廟巍峨。

年久失修的建築并不堅強，随着一行人向上攀登，前方不斷滾下碎石和土塊，兜頭潑了後面的人滿頭滿臉。

風化雖然已經十分嚴重，但這座神廟的雕刻還能依稀辨認出些輪廓，石壁的浮雕篆刻着瑪雅衆神和國王。

艾維斯連連呸着嘴裡的土，堅持不懈的給相柳開課，

“這是太陽神，這裡能很明顯的看出有八個尖角，跟我們畫太陽時抽象的畫法很像，啧，就是表情呲牙咧嘴的……這個是伊察姆納，瑪雅文明裡的造物主。”

“相柳你看，這個看起來就像人多了，最起碼臉是窄的，不像面具了，嘶——”

他搓了搓下巴，短暫的陷入沉思：“細看怎麼……和其他文明的圖騰也有點像呢？你看，都是大眼睛大嘴，風格很誇張狂放嘛。”

艾維斯興奮地辨認着浮雕上雕刻的圖案，相柳卻對此興緻缺缺。

對于這些時間上相對他生存的時代來說是未來，距離上又十分遙遠的地區的文明，他既沒有從小就聽說有關的預言傳說打基礎，也不會再接受相對應的文化教育，艾維斯念叨的對他來說實在是一堆沒用的廢話。

隊員們一半多留在了營地，隻有他和艾維斯跟着禹成澤出來了。

那一位遙遙領先在隊伍最前，不商量不回頭不讓跟，即便繩索還栓在手腕上，相柳也覺得他在無法控制的離自己越來越遠。

聽着艾維斯在身邊念叨這些名字奇怪又拗口的瑪雅神明，相柳隻覺得聒噪的心煩。

“這個應該是雨神查克，兩隻手裡都拿着東西，旁邊還有蛇，這畫得應該是蛇吧？細長的一條，好像還吐着信子……”

艾維斯自顧自說得興奮，回頭去看相柳的反應尋求認同，卻發現他一臉神遊天外，這股勁兒登時就洩了。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在聽在聽，”相柳敷衍他，

“蛇，有蛇，然後呢？”

艾維斯：“……”

每到這個時候他真的很想念沈星一，相比起來小星星雖然體力不行，但求知若渴的态度哪裡是相柳這麼個不求上進隻有武力的文盲可以比的。

“算了，”說了半天，聽的人卻不在線，艾維斯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你……”

“你看什麼呢？”

他還沒“你”完就看見相柳抻着個脖子往前看，于是他自己也轉過身去。

前面怎麼鬧哄哄的……

難道是已經發現了丢了幾個鐘頭的隊員？！

艾維斯猜的沒錯，最前面的混亂确實是找到了先遣隊的成員。

這一趟順利的不可思議，金字塔有内外兩條通道可以通往頂層的神廟，夜晚情況不明，不好貿然進入神廟内部，他們是從外面攀上去的。

而兩隊人馬在大概金字塔中間部分隐蔽的暗門處相遇，先遣隊全員沒有折損，隻有一個隊員走路一跛一跛的，看起來好像扭傷了腳。

先遣隊在出發前最先要做好的就是犧牲的準備，能從這裡全身而退本身就已經是萬中無一的幸運了，沒想到還能遇上來找他們的阿萊西奧和同伴們。

領隊灰頭土臉的，卻很興奮，

“領袖殿下，真是萬幸，有兩個當地人救了我們。”

領袖、殿下，這兩個詞的組合實在是不倫不類，真要糾正又不知道會不會變成什麼更奇怪的稱呼，禹成澤眉角抽了抽，提起防風燈照向他們身旁。

雪亮的冷光燈下，領隊身邊果然站着兩名看起來膚色較深、精悍強壯的當地人。

沒人會懷疑他們不是瑪雅人，畢竟這些特征實在是太明顯了，兩人赤着上身，隻有腰上圍着一塊遮擋關鍵部位的皮革，頭戴翎羽頭冠，臉上大大小小的遍布各種形狀的刺青。

脖子上挂着寶石獸牙穿成的項鍊，裝飾了鼻環、耳飾，動起來身上的寶石獸牙骨頭交錯碰撞，叮當作響，簡直像個快挂不開的陳列架。

上下打量的探究目光原本就含着一種不尊重的意思在裡面，被他拿燈照着，兩人卻沒有任何的惱意，隻是被強光刺激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禹成澤做了個抱歉的手勢，

“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