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依然在隊伍最末的位置,相柳站在原地沒動,從上面下來的隊員們慢慢越過了他。
禹成澤第一個和他擦肩而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垂着的手指好像被人輕輕勾了勾。
幅度太輕了,好像貼着指縫滾過的一縷風。
相柳擡起頭,人卻已經走遠了。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他磨着牙扽了一把系在手腕上的繩索,親眼看見走在最前面的人腳步頓了一下。
隊列冗長,直到最後一個隊員路過他們,沉迷浮雕的艾維斯依依不舍的直起腰轉頭招呼相柳,
“跟上啊,你發什麼愣呢?”
“那邊有什麼好看的……”
艾維斯站在相柳身邊,一邊咕哝着一邊有些疑惑的把視線往相柳看的方向投去。
極目遠望,城市荒蕪,叢林深處綠得發黑,甚至隐約能看見駐地生起的篝火,昏暗的火光明滅閃爍,一切都很平和。
除了因為在隊伍最末,後面沒人所以有點後背發涼。
“滴——”
恰在此時,零點方至。
不知誰的手表在寂靜的夜色中發出一聲蕭瑟長鳴,好巧不巧正逢一股涼風從背後吹過,艾維斯狠狠打了個哆嗦,一眼都不敢再回頭看,慌忙催促相柳:
“快走快走!回去睡覺。”
下去的路需要比向上攀登的時候更加小心,他們也花費了比爬上金字塔更多的時間,好在沒人因為不小心受傷。
相柳依舊落在隊伍末尾,耷拉着臉。
一個個的脾氣怎麼那麼大?
艾維斯感覺自己操碎了心,養個孩子想必也不會比這相柳這别扭的家夥更難哄了。
“我說——”
相柳皺着眉豎起一根手指。
這神态無比熟悉,幾乎是一瞬間回想起前幾天相柳曾說在叢林裡聽到了狗的叫聲,艾維斯立馬無聲抽了口涼氣。
老天保佑,耶稣保佑,路過的不管是哪路神仙都保佑,相柳可千萬别再說聽見什麼不該聽見的聲音了!
相柳平靜的越過他望向遠方。
東側叢林幽深,枝葉無風自動,搖曳出一片嘩嘩的風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穿林而過,借着夜色遮掩,拂開了堆疊的茂密枝葉。
相柳眸光冷漠,視線淡淡的落下去。
野獸的直覺往往比人更敏銳,風送來了對方的味道,也把他的氣息原原本本的送到了對方身邊。
黑夜裡彌漫起了一次無聲的較量。
須臾,來自叢林的怪物無聲無息的縮回暗處,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相柳收回視線:“走吧。”
艾維斯:“?”
突然停下不知道在看什麼,突然又可以走了,有種被蒙在鼓裡抓心撓肝的難受,有沒有人能告訴他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依不饒的追上相柳,一定要問出來個為什麼,
“剛才怎麼突然不走了?你在看什麼?”
“蛇。”
相柳越過他快步追趕前面的隊伍,輕描淡寫的丢下了一個字。
他聞到了同類的味道。
或許是冥冥之中有所感應,或許是絲絲縷縷的夜風送來了對方的味道,相柳垂眸望過去的時候,猝然對上了一雙兇戾的昏黃豎瞳。
好在先天兇獸在此,未開靈智的野獸或許不知道他是誰,卻也不敢輕易妄動,相柳隻是稍加施壓,那深林潛出的同族小兒已然識趣退走。
“蛇?”
艾維斯疑惑的重複了一遍,叢林裡有蛇不是稀罕事,但夜色深重,且不說人的視力能不能看到遠處叢林的邊緣,野外生活的動物大抵自保能力十分不錯,本就是夜晚,再加上動物的保護色,真的能看清嗎?
而且,要是真能被輕易看清,那得是多大的體量啊,巨蟒嗎?
早就聽說未開發的雨林深處會有巨蟒食人,真能被遠遠看見的也得是這個體型的,他把自己腦補的十分害怕,哆哆嗦嗦的去追前面已經走遠了的相柳。
“相柳!等等我——”
“你别走那麼快——我我我我害怕!”
-
駐地篝火明亮,淩逸第一個迎上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姜媛似乎感覺看到他松了口氣。
“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夜晚不安全,找不到也不必勉強,先遣隊職責所在,他們總歸……”
淩逸說着說着可能也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冷漠,聲音有些低下去,卻沒覺得有什麼錯,
“阿萊西奧,這次你堅決親自帶隊營救已經是涉險了,萬事保全自身為先,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的姜媛姜娣緩緩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的安全不重要?
先遣隊真的就是送死?
丢了跑了是生是死都不用管?!
這未免也太……軍方雖然崇尚光榮奉獻,但犧牲也不是這個犧牲法吧。
姜家姐妹瞠目結舌,隻覺得舌頭都要打結,
“老大,這……”
禹成澤自顧自清點人數,隻當淩逸的話是刮過了一陣耳旁風,
“有人受傷了,叫醫生來。”
這演技不說爐火純青也夠真情實感,禹成澤别說回應附和兩句,更是連一個眼神都欠奉。
“诶,好嘞!”
瞧見禹成澤沒有應淩逸的話,姜媛這才松了心,轉身欲走,這才想到醫生不就在自己身邊嘛,連忙把妹妹推了出去。
“你身為總指揮,怎麼能身涉險境,這次太冒險了,明日我們一同進去探查,阿萊西奧……”
無人應他,禹成澤将傷員指給拎着藥箱的姜娣,轉身走了。
望着禹成澤的背影,淩逸讪讪止住了話頭。為了本原世界,總要有人犧牲的,阿萊西奧依舊故我,但他們等不起了,或許……
總該再想些其他的辦法的。
片刻後,再轉向後面跟着的衆人時,他的聲音已經轉為渾厚嚴厲,
“時間不早了,所有人快些收拾洗漱,十分鐘活動時間,十分鐘後哪間帳篷沒收拾好熄燈,就給我出來跟着今晚的人守夜!”
方才整齊的隊伍随着淩逸一語落下迅速散去,唯獨禹成澤格格不入,逆着人群往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