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晴雲房裡。

月光明亮，燭光忽明忽暗，足以讓展昭看清房中事物。

白晴雲側坐在床邊，一手懷抱着一個嬰兒，另一手抓着一個馬上要掉下床嬰兒的腳，還有一條腿上趴着一個揪着她褲管的嬰兒，她努力向上勾起腿，攔住緩緩上滑的嬰兒。

因為本就是側坐，身形搖晃不穩，“夫君”，她轉頭望向他。

佩劍往桌上一放，展昭快步上前，一把拉起快要掉落的孩子，把他放在床上。然後順勢抱住晴雲，微一用力，把她輕輕向床内挪了挪。

轉身坐在床邊，正看着白晴雲，展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晴雲是美麗的、生動的，雪膚烏發，明眸善睐。隻是如今，一向明亮含笑的眼睛腫得像兩枚核桃。

小姑娘總喜歡胡思亂想，但她太單純，遮掩的那些小心眼在展昭面前無所遁形。

“小姑娘哭成這樣可不好看”，擡手輕撫晴雲的眼角，展昭清清嗓子，忍住笑意，“不是我的孩子。”

白晴雲頭一偏，輕輕用臉頰蹭着他的手。

若是平時，這動作會讓他覺得誘惑或者香豔，但她如今的模樣，展昭隻覺想笑。

嬰兒打斷了展昭的話，不管是不是展昭的孩子，這啼哭聲都讓白晴雲急切不已，“睡着睡着突然就哭了，之前還好好的，不知他們這是怎麼了。”

展昭也毫無頭緒，順手把揮舞小手小腳的嬰兒都放在床上，翻看着三個蠕動的小家夥，他忍不住歎氣，“沒受傷啊。”

“是不是餓了？”白晴雲也湊過來，“他們下午被送來時就睡着，一直睡到現在才哭醒，是得吃些東西了吧？”

“估計是了，怕這些孩子哭鬧引人注意，那拐子用了蒙汗藥之類的東西。帶孩子回來這一路，沒聽他們哭一聲”，家中吃食一向都聽她的，展昭看向晴雲，“吃什麼？”

白晴雲被問愣了，嬰孩能吃什麼？吃奶啊。

反應過來的白晴雲瞬間臉紅，提起膝蓋，環抱着雙膝，阻止展昭可能下移的目光，她低着頭，“廚房裡有粥。”

見她遮掩的動作和泛紅的面頰，展昭失笑，這姑娘的心思真好猜，他輕拍晴雲的發頂，“我來，你先眯一會兒。”

展昭端着米粥回來的時候，白晴雲已經換下了被孩子尿濕的裡衣。她本要下床幫忙，卻被展昭止住，“你到裡側去。”

喂米湯這種小事對經常受傷的展昭是手到擒來，他很快便喂好了三個小娃娃。看着三個小東西不再啼哭，六隻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展昭。他随手給孩子擦擦嘴，準備收走東西去休息。

他一轉頭，見本以為睡着的白晴雲神色痛苦，忙低頭問，“怎麼了？”

“沒事”，晴雲強打精神，支起身子，“夜深了，夫君快去休息吧。”

展昭挑眉，她竟然沒有留他？

無心與他撒嬌，想必她是真的不舒服。

“那把他們抱我房裡睡？”展昭試探。

“不要了，孩子睡覺亂動，怕擾你好夢”，白晴雲捂着腹部，似乎是想起身。

展昭搖搖頭，扶着她的肩膀，制止她起身，讓她躺下。

“你睡吧，我若是忙，白天這三個磨人的小東西都得交給你”，重新擺了擺三個嬰孩的位置，所幸床夠寬，展昭小心地側身躺在床邊，“晚上我盯着，若是我也睡着，至少有你在身邊，也算有個照應。”

房中，燭火晃動。

三個孩子發出毫無意義的“哦喔”聲，隔着孩子，側躺的白晴雲目光落在正對着她的展昭臉上。

一時沖動，躺下的展昭才察覺到，他的姿勢是和白晴雲面對面。二人僅着裡衣，同床而卧，既使中間隔着孩子，也不合禮數。

他心虛地閉着眼，聽着白晴雲的呼吸聲。

這姑娘沒睡着，她在忍着疼痛。她灼人目光落在他臉上，那種感覺讓展昭有些不自在。

“再等兩日”，展昭閉着眼，輕聲對晴雲說，“等公孫先生造冊登記完，就能一一對應着把他們送回去了。辛苦你再忍兩日。”

“不辛苦，妾願為夫君分憂”，知不是展昭的孩子，白晴雲心中暗喜，卻忍不住向他說委屈，“隻是張大人剛把他們送來時，着實吓了我一跳。”

想到張龍行事一向不拘小節，從不拐彎抹角，展昭也忍不住笑了。

這事對他來說也是稀罕事。之前也有過為了方便辦案，把小童帶去府衙或者帶回家的情形。

在府衙中有公孫先生主持，有仆人和幫工忙碌；若府衙忙不過來，帶回家也是常有的，家中有家眷能照顧一下溫飽。

隻是他之前一直住在府衙，又是單身漢，這照顧孩子的活計從沒落到過他頭上。

想是這次救回來的孩子太多，府衙衆人照顧不過來。他搬出來和晴雲住，衆人都默認他是有了家室的人，自然也得分給他幾個。

于公，很是公平；于私，倒是苦了晴雲。

展昭伸手輕撫她紅腫的眼圈，“盡瞎想，你也不看看這三個娃娃哪裡像我。”

“誰能想到開封府還發孩子嘛”，白晴雲吐舌，眼神飄忽。她也覺得這三個孩子長相各不相似，看着大小也差不多，心有懷疑。但是，她身體剛一出問題，就送來了小娃，來不及讓她細想，就克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見晴雲情緒有變，定是想到了她的身體狀況，展昭岔開話題，“也是查谷子查到了這條線。那丫頭不是被拐，是被賣掉。”

白晴雲瞪大腫着的眼睛，模樣有些好笑，“那還要把她送回去嗎？夫君，這可不行……”

“送不了。她父母姐弟四人全都死在了瘟疫中”，見晴雲情緒低落，展昭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不必馬上告訴她。我是想問你商量，你看，是想留下她做工，還是給她些錢财自謀出路？”

“讓我想想”，白晴雲心安了不少，“沈娘子誇她聰明，若是她願意收徒——哎？”胸口一熱，白晴雲驚叫出聲。

看到她裡衣上的尿迹，展昭深吸氣，無奈地起身去她的衣櫃裡拿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