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
本就是這桌上年紀最長、輩分最大的,又是自己主動點的菜,展鵬自然率先拿起筷子,小心地夾起軟爛脫骨的排骨。
香膩軟爛的肉一抿即碎,滋味在口中回味許久,展鵬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神色如常,“味道極好,弟妹有心了。”
展大嫂笑說展鵬見外,又對他細誇晴雲,“偏你嘴饞,還得弟妹清早就去挑了好肉回來,光是脫毛、挑選切塊就忙活了小半個上午,然後就一直蹲在廚房守着竈,一直到剛才,她這一天都沒歇。這小火慢炖是真費工夫,讓我也嘗嘗看”,說着,展大嫂也伸出筷子。
展鵬并沒有說話,隻是點頭,神色間帶着滿意。
收到大哥不經意間丢過來的眼刀,展昭會意,夾菜給晴雲,“辛苦了,用飯吧。”
白晴雲颔首。
如這些日子一般,又是溫馨又其樂融融的一頓飯,隻是大哥對晴雲的态度明顯從前些日子的尴尬客氣轉變了許多,僅從這兩日的稱呼上就能看出他的接納。
餐畢,本應如往日一般撤下碗碟,妯娌二人去督促仆人清理。但是今日晴雲明顯看到了展昭不斷遞過的眼色,再看看明顯沒有去休息意思的展鵬,想必他兄弟倆定是有話要說。
撤下碗碟後,晴雲很快便同大嫂取來了一壇好酒和下酒小菜。
“夫君和大哥慢用,妾退下了。”
“嗯”,展昭點頭,并未過多言語,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大哥身上。
“去休息吧”,展鵬并未看晴雲,隻是對她和大嫂淡淡地補了一句。
廳中隻剩兄弟二人。
展昭倒是随意,拿起酒壇,倒了兩碗酒,遞了一碗給大哥。
展鵬接過,随意喝了兩口,托着酒碗,開門走向院中。
展昭微愣,但也隻得跟在大哥身後。
夜冷,适才酒足飯飽,又喝了酒,此刻胸中正是熱氣翻湧,在院中走走也好。
走了幾步,展鵬停住,似乎在等展昭。
“你認定她了是嗎?”展鵬沒有回頭。
沒有提到名字,但展昭立刻反應過來,大哥是在說晴雲,“是。”
展鵬沒說什麼,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随手抛給弟弟。
接到瓶子,展昭疑惑地看了看,順手拔掉瓶塞,湊到瓶口聞了聞。
清冽又熟悉的草藥味道讓他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在何時何地曾聞到過這熟悉的味道,“這藥油?”
“臭小子,還不算忘本”,展鵬低頭喝了口酒,語氣有些沖,也有些懷念,“你在江湖野慣了,還記得小時候爹娘曾給你請過的一個習武師傅嗎?本來是請了他師兄弟二人的,我也記不大清後來是什麼變故,師兄——現在的老陳掌櫃去從軍了,沒幾年那師弟意外落水亡故。雖然都未與你有正式的師徒名分,終歸是有師徒之誼的。不然,你真當老陳掌櫃就随便容着你們小兩口拿他治病救人的藥鋪胡鬧?還不是念着舊情。人老了,逢年過節的,你有空就去走動走動。”
展昭微愣,竟是如此。時隔多年,他依稀還對那位武師傅有些印象,但對于他的師兄,則無半分記憶。
想起之前在飯桌上,老陳掌櫃幾次三番的誇獎,現在口中似乎還有晚飯炖肉的香氣,展鵬也覺臉上有光,對展昭的語氣也緩和了些,“老陳掌櫃還和我炫耀他兒媳炖肉的手藝好,我看比不上弟妹。新婦年紀小,她肯學就好,你别着急,過日子要慢慢來。”
緩了緩,展鵬深深歎息,“肉炖得軟爛,若是爹娘在世,如今也是高齡,肯定會誇贊新婦賢惠。”
不想讓氣氛傷感下去,展昭主動岔開話題,“大哥去晴雲的鋪子是為了尋老陳掌櫃?”
“不然呢?”展鵬瞪他,“打探弟妹的陪嫁,我是有什麼毛病嗎?”
展昭但笑不語。
“弟妹是個會管家、過日子的。之前的事情我是聽老陳掌櫃說的,雖然行為、手段上……畢竟你們年輕氣盛,而且人家不也都是為了你小子嗎。她心裡是真的有你就足夠了,你得好好待人家,”展鵬開始絮叨。
“是”,展昭不住地點頭,他自然知道,他的晴雲是最好的。
“倒是你,”展鵬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麼難言之隐,臉又漲得通紅,“你和大哥說實話,你不賭、不嫖,這些年的俸祿都哪裡去了?為啥還住人家姑娘的陪嫁宅子?差多少錢告訴大哥,大哥幫你想想辦法。我一知道這事兒我都臊得慌,我和你嫂子就這麼住過來下,都不必說人家娘家人怎麼想,哪有這麼欺負人家姑娘的!”
“啊?”展昭也愣了,他沒想到這些,也沒想到大哥會想到這些,更沒想到大哥會知道這是晴雲的宅子,“俸祿都交給晴雲了。”
面對展鵬質疑的目光,展昭不得不詳細告訴大哥,除了一少部分田地的租期問題,剩下的公孫先生都已經交給了晴雲。
他沒占用姑娘的嫁妝,也已經把俸祿全交給晴雲用作家中開銷。他忍不住揶揄,博取大哥的同情,“我的零花錢還要向她要呢。”
“最好是如此”,展鵬将信将疑地咕哝着,瞪了他一眼,“這個先放過你。你打算什麼時候風風光光地辦喜事?我之前聽到消息,還以為你是被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迷了心竅,沒想到确是好人家的女兒。如今這情況,已經是輕慢人家。你是男人,不能隻圖自由快活,早些把人家娶過門才是道理。”
展鵬瞪眼,截住展昭的話,繼續說,“你先想清楚再回答,敢說什麼‘納妾’的話,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展家門風家訓不允你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