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是驚吓更多。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某一天和人領結婚證,地點甚至是在國外——也不能算從未想過,畢竟從小就知道自己遲早是要被當作某種商品一樣的東西賣給男人,使家中——準确地說是她生理意義上的弟弟獲取一筆彩禮錢,但似乎也從未想過命運還可以改變。
更何況結婚對象的性别和她一樣,是個女人。
聽上去真是吓人,這簡直是要去請神婆來做法祛邪的程度。但那時年少呀,二十歲出頭,剛畢業沒多久,戀愛談了幾年,和家裡的關系也斷了。她曾經也想過和顔洛君過一輩子的吧,不然怎麼就答應了呢?
或許隻是因為僥幸心理。畢竟國外的結婚證在國内并不具有法律效力,說白了不過是廢紙一張。
顔洛君費盡心力在她們的人生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華國人死後是要去陰曹地府而不是天堂地獄的吧?到時候生死簿上一看,二人的關系裡本沒有“妻妻”這一遭呀,月老的紅線盡數繞過她們,原來又是被丘比特之箭詐騙的女同一對呀。
這些想法她從沒讓顔洛君知曉,也不敢讓她知曉。顔洛君愛她,顔洛君從不吝啬于表達這個。但傅瑞文自己呢?好像轟轟烈烈的情感直接表達在言語上就會成為一種把柄,難免被人拿捏指摘,日後終會後悔的。
她想象不了人會有堅持一輩子的東西,甚至十年、五年、一年,都已經很長了。顔洛君這麼年輕,模樣漂亮,出身又好,有的是大把的人會喜歡,像她這樣的玩玩也就膩了。
但傅瑞文沒等到顔洛君玩膩,她在醫院和同事說自己沒有穩定戀愛關系的時候,就早已預料到了節假日排班都會被優先考慮。
面試醫院工作的時候被問家庭關系,第一反應是說自己來自農村且有弟弟——荒謬但有用以至于更顯得荒謬的面試技巧,這樣的女孩子能被一份承諾穩定的工作套牢一輩子。
在醫院同事中公布自己有女朋友,甚至已經結婚了,會是什麼情況?首先一定會被八卦結婚證有沒有用,女朋友漂亮嗎溫柔嗎顧家嗎,有房了嗎在家都誰做飯呀,家裡長輩都知道同意嗎?
——其實還是沒有從那幾個刻闆印象中逃離出來。傅瑞文覺得窒息,其實從心底裡也讨厭這些吧?所以不想讓顔洛君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可更多的、更多的,還是會覺得奇怪吧?畢竟是兩個女生在一起啊。
她有很多理由,但說出來卻隻有“不正常”這三個字,仿佛它們就能夠将其中錯綜複雜的關系一言以蔽之。
顔洛君幾乎是氣笑了:“你一定要将我們的社交圈拆分得幹淨?”
“我帶你見過的朋友不算少吧。但你呢?我從不知道你身邊有什麼人,你和她們關系怎樣,她們又是如何看待我們。”
她頓了下,語氣中浮起顯而易見的哀傷:“你如果根本就沒有嘗試過,又怎麼會笃定結果呢?”
她不理解,傅瑞文想,她的人生試錯成本太小了,幾乎等同于無。醫護圈子就這麼小,她從未聽說過有女護士和女孩兒在一起,至少她們醫院沒有。就算有,那她們藏着掖着,不也代表着不公開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洛洛,”傅瑞文半蹲下來,微微仰頭看着她,歎氣的樣子讓顔洛君想起大人面對提出無理要求的孩童,“你冷靜一下,我們改天再聊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