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奉皇命送七皇子回永芷宮。
他剛走進内殿,就看到宮人們尴尬、慌張又無措地站在那裡,似乎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的情況。
太子皺了下眉頭,心中有些不喜,神色也越發冷淡。乾安宮的太監宮女都是貼身服侍皇帝的,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如今這般做派實在不像皇帝身邊的人。
見太子不悅,宮人們也不敢吭聲,收斂神色,讓出一條道給太子。
殿内已經收拾幹淨,漂浮着淡淡的檀香味。
太子走近去内殿一看,隻見已經洗的幹幹淨淨的蕭宴甯被柔軟的毯子包裹着正把自己縮成個團趴在床上。他把自己小腦袋深深埋進柔軟的錦被中,偶爾側臉露出一雙含淚的圓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瞄着周圍。
看到有人在看他,他就扭過頭哼哼着抽抽泣泣兩聲繼續趴回去。小小的人撅着屁股,肉嘟嘟的四肢蜷在毯子中,還在扭動着,似乎想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好像隻要自己看不到那些目光,就能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看到這一幕,太子覺得自己這個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生動形象地向他展示了什麼叫做害羞得想找地縫鑽進去。
蕭宴甯豈止想鑽地縫,他此刻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他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丢人現眼這四個字。說來說去都怨他那個皇帝爹,閑着沒事把他抱到乾安宮做什麼,這是嫌他還不夠紮眼嗎?
蕭宴甯迷迷糊糊醒來弄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後,浮在腦中的第一反應是他要徹底成為皇宮裡的靶子了,活生生的靶子。
至于發生那種尴尬的事,大部分都不是他能控制住的。
他才一歲多一點點,雖有成熟的靈魂,但有時實在是控制不住年幼身體的本能反應。自打他能自己走路後,在永芷宮,每次他睡夢中動彈一下,閉着眼睛啊啊兩聲,宮人就知道他即将做什麼,會把他叫醒,他則自己去如廁。
至于在乾安宮,根本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照顧孩子,也沒人知道他的習性。
等他從自己身處乾安宮的震驚中回過神,他感覺自己要失控,當時腦中靈光一閃覺得破局的方法就是拿茶水潑在床上,制造出尿床的假象。
但沒想到乾安宮的宮人沒眼力勁但反應極快,他剛坐起身,他們就一湧而來。
衆目睽睽之下,蕭宴甯又不可能去拿水。
那些沒眼力勁兒的宮人阻止他下床不說,還在那裡焦急地相互問小皇子怎麼了,是不是餓了,要不要找奶娘,他們要怎麼辦?後面失控時,蕭宴甯也隻能破罐子破摔。
他甚至懷疑他那個皇帝爹故意找這些宮人來讓他難堪的。
日了狗,他才一歲,漫漫人生路上,這輩子丢人的事已經數不完了。
隻能恨自己孟婆湯喝得不夠多。
太子真怕蕭宴甯把自己憋在被子裡出不來氣,他深深吸了口氣走上前溫聲道:“七弟,你出來,孤帶你回永芷宮。”
蕭宴甯:“……”
你再和我說兩句話,看我能理你麼。
看蕭宴甯不但沒出來還把自己繼續往被子裡拱了拱,太子傻眼了,和人讨論學問他可以,哄小孩他不擅長。他要怎麼辦呢?生拉硬扯把他這個七弟從被子裡提出來嗎?要是他哭了怎麼辦?
一時間,太子也有些無措,他看向馮恩:“怎麼辦?”
馮恩在一旁直搓手,他低聲道:“太子殿下,七皇子才一歲多。”可能和七皇子商量不通讓他主動出來的事。
“那怎麼辦?”太子問。
馮恩:“……”他也不知道啊。他知道怎麼把人拖走,他也不敢拖走小皇子啊。
要是讓他強行去抱,他更不行,小皇子細皮嫩肉,又那麼小,他都怕自己一個手抖把人給摔在地上。
“都愣在這裡做什麼?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把人送回去?”皇帝等得不耐煩了,走進來皺眉問。一眼看到縮在床頭把自己包裹成蟬蛹的蕭宴甯,皇帝頓時明白了,他冷笑一聲,大步上前把蕭宴甯連毯子一起抱了出來。
衣服不能穿了,可不得用毯子包着。
“父……父父。”聽到皇帝的聲音,蕭宴甯從毯子裡擡起頭。雖然處境尴尬,但該刷的好感還是要刷。金大腿不能不抱啊。
孩子時期說話的聲音同成年時完全不同,自帶一種萌萌哒之感。
隻露出一個腦袋蕭宴甯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地看着皇帝,搗鼓着毯子裡的雙臂等着皇帝來抱他。不得不說,到了這種時候,看到他這樣,皇帝竟然還覺得有點可愛。
不過,可愛也掩蓋不了他是個混賬,皇帝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把蕭宴甯往太子懷裡一放:“送回去。”
太子:“……”
太子渾身僵硬,這和抱着一個燙手山芋有什麼區别。不,比燙手山芋更難受,山芋頂多燙手,這個是軟的,活的。
一眨眼自己從皇帝懷裡跑到太子懷裡後,蕭宴甯繼續賣萌。他歪了歪頭,望着太子,眨着眼睛,裡面泛着疑惑,似乎不明白怎麼換了個人。
看着白白嫩嫩長相特别精緻好看的蕭宴甯,又見他這番作态,太子突然明白皇帝為什麼要把他帶回乾安宮了。如果蕭宴甯不是這麼淘氣,放在跟前跟個吉祥物一樣,心情都會莫名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