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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之年,又臨近鄉試,筆墨紙硯價格飛漲,程文範墨銷售一空,街市上随處可見頭戴方巾、身穿儒衫的書生,他們大聲讨論着程朱經義和考試技巧,連讨價還價都離不開“之乎者也”。
平安早起去街上轉了一圈,回到家說話就不正常了。
曹媽媽洗了一盤清甜的鴨梨,小福蘆用小小的手抓起最大的一個。
平安制止道:“汝不聞‘孔融讓梨’乎?鴨梨之大者,應讓汝姐先吃。”
劉婆子盛飯時不慎打翻了一碗雞湯馄饨。
平安搖頭道:“惜乎哉,雞湯馄饨之去也,不複回也。”
弄得劉婆子手足無措,還以為自己犯了多大忌諱。
陳老爺聽得直皺眉:“乖孫啊,你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平安伸出舌頭,口齒含混道:“祖父,吾舌直也。”
林月白撂下筷子:“要是不想吃飯,娘教你讀書去?”
平安忙給娘親夾菜:“娘,這道莴苣真好吃,脆脆的,你嘗嘗。”
全家人都被他逗樂了。
“玉官兒明日啟程,東西都備齊了嗎?”趙氏叮囑道:“旁的都是其次,要緊是文書和浮票。”
“母親放心,都在考籃裡,每日檢查一遍,不會有失的。”陳琰道。
平安豎起耳朵聽着,心裡疑惑,他們在飯桌上說這個,不怕自己再去偷嗎?
哦……是空城計,說的越簡單直白,越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可他偏要反其道而行,司馬懿不敢進城,他陳平安就敢!
臨睡前,曹媽媽拉着阿蠻嘀嘀咕咕,阿蠻便搬着被褥和娘親一起睡在東屋裡隔出來的小間,隻留小福蘆跟着九環、陌露在耳房睡。
曹媽媽還對林月白說:“阿蠻睡覺淺,讓她盯着安哥兒,必不會讓安哥兒夜裡再跑出去了。”
平安偷偷聽到,暗自得意,讓阿蠻看他,跟讓耗子看燈油有什麼區别?阿蠻早已被他收買妥當。
阿蠻熱心腸,夜裡醒來,非要跟着平安去幫忙,她力氣大,幹活利索,所以這次行動在她的幫助下尤為順利,他們将沉重的考籃一整個扔進西院的枯井裡,還用鐵鍬鏟土填埋,扔進許多碎石塊。
平安拍拍身上的土:“安全了!”
這下除非掘地三尺,再也不可能找到了。
“安哥兒,咱們剛剛扔進去的是什麼東西?”阿蠻天真地問。
“我爹的考試用具。”平安道。
“啊!”阿蠻慌了,險些跳進井裡去撈。
平安忙将她攔住:“别怕,你回去睡覺,隻當不知道。”
“大爺明天怎麼去考試?”阿蠻急道。
平安安慰她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别多問,也别怕。”
……
平安又累又困,溜回房裡倒頭就睡,一夜風平浪靜,再睜眼時已是天光大亮。
他是被一陣鞭炮聲吵醒的,出門一看,送考的親友已經在前院吃上早飯了,有人在席間笑談,有人拉着老爹和祖父說吉利話,陳老爺聽着外人的逢迎之詞滿面紅光,紅的發紫。
這對嗎?
平安心裡泛起嘀咕,考箱不見了,居然沒人發現?
他輾轉回到内院,東院裡井井有條的忙碌着。
馮婆子将一袋子白米和耐放的糕點熟食擺在桌子上,又去打包調料,娘親正在整理考箱。
考箱?!
隻見天井中央赫然擺着一隻大箱子,廊下還有一隻一模一樣的,娘親正對着清單仔細檢查。
第一層是筆墨紙硯、試卷防水袋、防風蠟燭,以及修補号房用的釘錘漿糊;第二層空着,準備裝吃食、炊具和餐具;第三層放置考簾、鋪蓋,防寒的毛氈等;第四層放置身份文書,戶籍、考牌、浮漂等,證明考生身份的東西。
鄉試要考九天六夜,吃喝拉撒全在一方小小的号房裡,身體狀态極為重要,不得不仔細備齊。
平安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林月白擡起頭,若無其事地問他:“怎麼了。”
平安拼命搖頭,甚至懷疑自己昨晚做了一場夢。
林月白不溫不火,讓九環帶他去吃早飯。
平安往食桌前一坐,面前除了一碗及第粥,還擺了至少七種花色的“狀元糕”,上頭分别寫着“旗開得勝、金榜題名、前程錦繡、蟾宮折桂、金科及第、鵬程萬裡、步步高升”。
問都不用問,這麼浮誇的糕點,一看就是祖父弄的。
平安對九環道:“我想吃包子,馄饨,油墩子。”
九環掩口笑道:“你昨天又藏大爺的東西了不是?大奶奶生氣呢,隻讓你吃這個。”
平安:……
看來昨晚不是做夢。
平安四下看看,低聲問九環:“院子裡的考箱是哪來的?”
九環朝天井裡看看:“是大奶奶提前準備的備份。”
平安又指向廊下另外一口箱子:“那隻呢?”
“那是備份的備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