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梧面無表情接過玉碗,提醒了句:“他剛睡下,”又很自然的坐在榻邊,手背貼一貼幼棠額頭,沉聲問:“我方才看過傷口,不像撞傷,”
阿頌眼神躲閃,讷讷:“是奴婢的錯,已經将檀匣移出去了,多寶閣子布置太多零碎物什,這才會傷着殿下。”
傅令梧心下微沉,繼續道:“還傷了何處?”他面上還勉強維持着風平浪靜,隻是眼中積着怒氣,教人看一眼就心生悚然。
阿頌回避傅令梧目光,後背沁出了一層冷汗:“……殿下踝骨還沒有好利落,平日走的多了,總也不好。”
窗外隐隐傳來南曲開市的喧鬧聲響,阿頌咬了咬唇,思及方才闖入瞧見的那一幕,心裡警惕道:“請六郎君先休息吧,奴婢守着殿下。”
天際幽暗,竹林間還積着層薄薄的雪。
待墨池将回廊下蔑竹燈籠一一點燃,廊下頓時明亮,燭光搖曳,窗上籠着的青紗也印出了叢叢竹影。
睡了兩個時辰,一覺醒來,幼棠神清氣爽,完全不發熱了,她醒來就見阿頌趴在榻邊打盹,而不遠處羅漢榻上,傅令梧捧着一本書,俊眉緊鎖,雙目直至看着書頁,似乎讀的十分入迷。
廊下墨池的身影越來越近,他立在門前恭敬道:“殿下,金吾衛方大人求見。” 傅令梧立刻起身站到了幼棠榻邊,手裡還捏着那本《棋論》,阿頌當即也被這一番動靜鬧醒了,她看了一眼《棋論》,又看了一眼傅令梧。
阿頌掩口一笑,六郎君手中那冊書拿倒了的,也不知方才怎樣讀的。
月挂西樓,東風袅娜,竹葉搖擺樹影紛亂。方律身影出現在門前,他隻站在門外,俯身行禮,恭敬道:“殿下,臣方律有事禀告。”
這會酉時三刻,夜既已深,坊内卻正是熱鬧的時候,紛紛攘攘由遠處傳來。幼棠抱着錦被坐正,順着推開青窗探首而望,平康坊最熱鬧之處北裡,那處坐落着一棟三層相高的酒肆,其與左右兩側矮樓以飛橋相連,珠簾翠幕,燈火通明。
懷王輕咳一聲,溫聲說:“方大人,孤身體不适,就不請你進來了。你說有事禀告,是什麼事?”
方律行禮道:“殿下遇險林中,曾發現的那方白錦熏香的來源,臣已探查清楚。據宮内典服局賬簿所書,交趾龍腦已有四年未上貢,宮中殘存份額于除夕耗盡。臣在西市,東市香坊探查到平康坊南曲畫樓年初之時,曾在西域行商購得三兩交趾龍腦......”
傅令梧聽得面色陰沉。
不多時方律彙報完畢,領命而去。
無巧不成書。
這處宅子正好位于平康坊。
墨池随傅令梧去藥房尋藥,阿頌扔了帕子,湊到她身前,張望了好半晌。見她如此,幼棠雙手搭在熏籠上暖着,不經意說:“阿頌,之前逢旬休出宮,你可曾來過東市?”
阿頌意興闌珊:“未曾呢,隻在西市打轉。”
阿頌慣愛熱鬧的,上一世陪着她,或是拘在大慈恩寺,或是禁在皇陵。最終也機會轉一轉玉京城......幼棠将窗扇推得更開了些,指了指燈火通明高樓:“左右無事,何翁也不在身邊。”
阿頌兩眼綻滿了驚喜:“殿下!奴婢可以出去嗎?”說罷她又有些猶疑,想起方才傅令梧與懷王過分親昵之舉,若是因她貪玩,連累殿下露了身份,可就糟糕了!
阿頌神情一凜:“東市,奴婢想平康坊也不是好玩地方,何況六郎君也在的。”
幼棠這會神清目明,窩着睡了半晌,正想舒展一下筋骨。反正閑着也是無心做事,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如趁此良機去平康坊,不說探一探交趾龍腦的事,就是能提前見一見薛昙奴也好。
幼棠邀請:“阿頌,孤也未曾去過。”
阿頌欲言又止,嚅嗫道:“殿下腳不疼了?奴婢不想去的。”
幼棠動了動腳踝,并無大礙,何況如今時興出門乘擔子……約莫一盞茶功夫,他們就到了玉京夜裡最熱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