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爾将倒給謝明儀的水杯放在茶幾對面,視線停在那杯檸檬薄荷水上。
果汁顔色渾濁了。
薄荷葉不再新鮮。
唯一保留原色的是檸檬的金色。可惜泡了一夜的水,每一粒米粒都喝飽了水,腫脹的,難看的。
酸澀的。
“昨晚的局我沒喊劉霂生。”謝明儀收了指間的煙,走進客廳。
溫爾朝他笑笑,似不在意地點頭:“嗯,謝謝你幫我把包送過來。”
溫爾的态度讓謝明儀抿緊唇角,眸光暗收。
他在做什麼。
跟溫爾解釋嗎。
溫爾之于他隻是一個有趣的工具人罷了。
也值得自己發瘋似的找人找了一晚上?
啧。
他已經很多年沒好聲好氣地跟人低頭過了。
從溫爾回來,開門,到現在,她都沒給過他好臉色,謝明儀在圈子裡是衆星拱月般的存在,按照以往的脾氣根本不會管溫爾的死活。
“我沒那麼下作。”謝明儀斂眸,再次開口。
事情已經發生了,溫爾不想與謝明儀再有更多争執。
謝明儀無非想要一個自己不生氣的結果,好讓所謂的良心不被譴責。
資本圈子裡的少爺小姐們,也有良心的?
溫爾握着水杯小口喝着水,潤了潤有些疼的喉嚨。她懂事地朝他笑了下,“我知道,你是好人。”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謝明儀被她這一句氣得不輕,朝她走近幾步,皺眉盯着她看。
“我态度不好嗎?”溫爾一臉懵懂,不解地反問,敏銳地覺察到謝明儀情緒很不對,她将笑容收了幾分,擡眼對上謝明儀複雜的目光。
從昨晚到這一刻,溫爾終于正兒八經地看了他一眼。
謝明儀五官精緻,風情迷人的桃花眼沒了笑意,眸光深暗,布着一根根紅血絲。
溫爾想起遊艇那天,她極度不安時,謝明儀匆匆趕來,卻不是為了和人談公事。
她和謝明儀甚至沒有多少交流,但她卻在謝明儀身邊感受到了被庇護的安全感。
所以溫爾會想,他不是人品很差的人。
或多或少,是擔心她的吧。
但,這并不能說明昨天的事情與他無關。
她,也确實在生氣。
“謝少爺,昨晚的事你不用跟我解釋的。”溫爾沒再擺出一副笑臉,隻平平靜靜地望向他。
趨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
一旦發現對方有傷害自己的意圖,溫爾就下意識地将對方推阻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絕不讓他傷害自己第二次。
謝明儀眉心緊蹙,目光沉沉。
“溫爾。”
“我知道不是你給我下的藥。”溫爾聲音輕輕的。
謝明儀隻想問她昨晚去了哪裡。
溫爾轉眸望他,“是江小姐做的吧。”
那杯火辣辣的洋酒。
謝明儀說道:“你去衛生間的時候,劉霂生給你杯子裡下了藥。”
溫爾了然,涼薄一笑,“你默許的?”
明目張膽,卻沒一個人提醒她。
默認了這個行為。
謝明儀眸光沉痛,不悅駁斥:“我沒有,我人在陽台接電話,根本就不知道這事。至于為什麼知道是他,是事後調了監控。”
他急于解釋沒掩藏好眼中的緊張與痛色,這種感覺真是好笑。溫爾唇邊笑意擴大,宛如一枝柔美的小茉莉,在風中扯着潔白的花瓣搖曳,飄零随意。
凄苦。
她笑眼轉到謝明儀臉上。
諷刺。
“别用這種眼神看我。”謝明儀聲音冷了幾度。
他抽了一晚上的煙,心情不好,心中被束縛的微妙情緒逐漸發酵,像一瓶搖了一整晚上的可樂被死死地按住拉環。
沸騰的氣泡不斷上湧,卻又打不開。
終于在溫爾嘲諷的笑容裡,想要爆發——
“你是不是喜歡我?”溫爾沒有停止笑意,手中水杯輕晃,目光清澈地望向謝明儀。
“……”謝明儀積壓一夜的情緒,被一隻手死死地掐住,上不去下不來,不上不下吊着他一口氣。
他有些錯愕難言地望向她。
“謝明儀。”溫爾喊他的名字,清晰明亮。
四周一靜,謝明儀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急躁,不安,又慌又亂。
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不喜歡的話,為什麼會在聽到劉霂生帶她出海玩的時候煩躁不安,直接丢下合作方飛回來找她。
溫爾眨眼笑着,“是還是不是,你回答我?”
謝明儀與她視線相接,一錯不錯。
許久之後,他朝溫爾眨了下桃花眼,又成了往日雲淡風輕的模樣。
“沒有。”
他說:“昨晚的事,也絕不會再有第二次。”
他的答案,擲地有聲,不像作假。
溫爾也放下心來。
她不想和謝明儀有超越合作夥伴之外的關系。
身份地位的不相符,在外人眼中始終是身份低微者的錯。
她挨的罵,吃的苦已經夠多了,沒必要自讨麻煩。
“你要賠償我。”溫爾道。
謝明儀一愣,明白她說的是昨晚,這事算是翻篇了。
他終于笑了下,“加兩百萬給你湊個整,一千萬。”
溫爾:“謝少爺出手倒是闊綽。”
沒理會她話裡的諷刺,謝明儀也沒有立即離開,他找了個沙發坐下,“别和我吵架,我有點累。”
這一睡。
就睡了三個多小時。
他醒來的時候看着老舊陌生的環境有些怔愣,而後便想起自己是在溫爾家裡。
溫爾正在準備午飯,發現謝明儀醒了,她切着包菜絲,頭也不擡地問道:“還不走嗎,你應該很忙吧?”
謝明儀靠着廚房的門框,朝她點了點下巴,“你在做飯嗎?”
溫爾翻了個白眼:……沒眼睛不會看嗎。
趕緊走吧,午飯沒你的份。
謝明儀被她細微的表情逗笑。
“蛋炒飯?”
溫爾不答反道:“走的時候幫忙把門關一下。”
謝明儀桃花眸子亮晶晶,漂亮的像盛滿星星的夜,聲音含笑:“我第一次請你吃的就是蛋炒飯?”
溫爾道:“我買完菜回來看到你的車了,被貼了兩張罰單。”
謝明儀單手插兜,笑道:“你很喜歡吃蛋炒飯?”
溫爾:“快去挪車吧,你占道很久了,公德有缺。”
謝明儀道:“好巧,有點想吃蛋炒飯。”
溫爾:……
再裝傻就不禮貌了。
溫爾從冰箱裡拿了兩枚蛋,又從電飯煲裡盛出剩餘的米飯。
謝明儀得意,“我能幫你做什麼?”
溫爾道:“别剩飯,吃光。”
浪費可恥。
随便做了個簡單的炒飯,她招呼謝明儀在小餐桌邊坐下。
謝明儀沒有剩飯,吃完也沒少爺脾氣,起身準備收拾筷子洗碗,卻被溫爾攔住。
“我來。”溫爾沒讓他進廚房。
廚房是很私密的地方,盡管裡面沒什麼值錢的,但在她久遠的記憶裡,爸爸媽媽經常一起在廚房做飯。
謝明儀:“你做飯,我洗碗。”
溫爾卻堅持不讓,謝明儀隻好退了一步。
他目光靜默地看向水槽旁刷鍋的女人,她身上穿着的不是昨晚那條綠色的方領連衣裙。
從回來的時候謝明儀就發現了,溫爾換了一身衣服。
白色長袖襯衫,湖綠色長裙。
她将襯衫扣到了最上面一顆。
包裹的,嚴嚴實實。
刻意的隐藏些什麼。
謝明儀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覺地發緊,杯中的水顫抖起漣漪。
溫爾昨晚去了哪裡。
和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