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後,繼續前行。
到半山腰時,天色已變,烏黑吞沒了蔚藍的雲朵。
陽光,許久不見。
鳥雀在山林間撲騰,呼嘯而過的風格外強勢,摧枯拉朽般,林木嘩啦啦得響。
又燥又悶,汗流浃背。
溫爾擦擦汗,望着還在遠處的山頂,再看漸漸轉陰的天氣。
烏雲在頭頂上方,黑壓壓的罩着。
搞人心态,情緒波動。
她無端地聯想到宋豫璋和她在床上的幾次糾纏,想到了宋豫璋對她的溫和态度,他的眼神,吞咽的喉結,靈活有力的手指——以及,彼此間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
她再一次厘清自己和宋豫璋之間的微妙關系。
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恰似躲在暴風雨來臨前的狂歡,未來時悸動偷娛;風雨來時,誰都别想幹淨!
如此時這般好天氣,風過山崗,林木相依。
教科書一般的寫照。
溫爾内心狂歡,忍不住回頭朝宋豫璋提議:“我們去山頂吧。”
宋豫璋看了眼不算好的天色,看了她幾瞬,“嗯。”
沒拒絕。
溫爾愉悅,彎起的嘴角掩去了惡劣的捉弄,“也許會下雨。”
宋豫璋:“那你要下山嗎?”
“我不要。”溫爾果斷而輕快地回絕,狡黠眨眼,“但是你可以。”
話裡有話。
彷佛是在說男人和女人在感情的中途,允許誰先下車離場。
不必至山頂。
宋豫璋擡眼,目光澹靜沉和地凝視溫爾,與其如常,“一起。”
溫爾些微驚訝,和不解。
他淡聲照舊,不容置疑,“我和你一起上山。”
溫爾心底蠢蠢欲動的惡劣情緒被宋豫璋身上的氣勢鎮住,她清晰地聽見心口震顫的餘音,褐色的瞳孔縮了縮,覺得他真的好奇怪,有一種另類的天真,這絕不會是一個大家族繼承人身上該有的習性。
況且。
宋豫璋這麼聰明,早該聽懂了她淺顯的言外之意。
溫爾錯開鎖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避過宋豫璋深邃的目光。
她說:“我沒帶傘。”
女人不會在這段感情裡去庇護男人。
宋豫璋看着她的發頂,語氣平淡無波,“我知道。”
她又說:“你會淋雨。”
宋豫璋眼中波瀾不驚,隻一片溫和,“沒關系。”
惡劣的情緒上頭。
溫爾側身朝他望去,笑眼盈盈的笑着。
“被雨水淋濕會很狼狽的,而且雨大了路不好走,我随時會改變心意,也許不會想走到山頂了。這樣也沒關系嗎?”
宋豫璋沉默,而後很輕地點了下頭,偏冷的聲線吐出的字眼難得溫和,“是的,沒關系。”
溫爾胸口起伏,代表着有什麼劇烈的情緒在翻湧。
她做不到宋豫璋這般,不管什麼時候都一副冷清淡漠沉得住氣的姿态。
想起和宋豫璋第一次,醒來後他問她,要不要交往。
她以為是有錢人見慣不怪的試探。
而今看來,是她理解錯了。
宋豫璋想和她交往,無異于上一座高山,去經曆一場暴風雨。
看在卡裡多出來的三百萬的份上,溫爾深吸了幾口氣,按住惡劣情緒,她要給宋豫璋好好地上一課。
讓他記住淋雨是什麼滋味。
陰雲密布,狂躁的熱風裡攜來水汽。
兩人各懷心思地往山上走。
溫爾邊走邊思索,回憶與他數次見面。
畫面最後定格在上一次見面。
好巧,是一個雷雨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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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很不開心,生活的壓力,公司的催債,劉霂生在飯局上的羞辱。
她将宋豫璋拉下水——在她的客廳裡,門背後,沙發裡,床上。
混亂迷人,性感瘋狂。
後來在浴室裡,她實在太困了,在極度戰栗的快意中昏睡過去。
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是要回劇組的日子,溫爾還躺在宋豫璋懷裡。
刺眼的陽光不遮掩地面的醜陋,更直白地将髒污暴露出來。
她擡手遮住眼皮上的光線,也想起生活原本的樣子,還有陳銘催她還錢的事,不還錢就送她去給杜導當豔星。
五彩斑斓,一地雞毛。
溫爾從他懷裡爬起來,面朝他坐着。
在宋豫璋眼神看過來的第一時間,她先于宋豫璋開口。
溫爾說:“二十萬。”
她沒記錯,跟宋豫璋第一次發生關系,她要的就是這個數。
但宋豫璋凝視着她,沒說話。
溫爾有些不确定地抿了抿唇,将臉皮放下,朝他彎彎嘴角,無所謂的語氣:“十萬也可以。”
宋豫璋坐在床邊,還是沒說話,隻是看着她。
他眼神太清白疏冷,讓人溫爾很不舒服。
讓她下意識扭頭逃避。
溫爾心中很堵,明明昨晚兩個人都很快樂,宋豫璋雖然話少但活好,他貼着她脖子死命地親、喘的時候一定是動情了的。為什麼天亮他要用這麼冷清的眼神看自己。
可能。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不堪,像一個浪□□找顧客要錢。
溫爾自嘲地笑了。
她多少有點感覺,知道他對自己是不一樣的。
但她又不想找他當金主,也不想發展感情關系,偶爾會惡劣陰暗地想拉他下水,讓他也體驗一下糟糕透頂的事情。
比如現在,微笑找他要錢的自己。
宋豫璋一直沒說話。
溫爾不想和他在沉默中對視,她就算丢掉臉皮,在他面前還是會覺得難堪。
佯裝随意地下床,她光着,此刻也不覺羞恥。
走到老式的紅漆衣櫃前,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回頭朝宋豫璋坦然一笑。
“不給也沒關系,就當還你的。”
溫爾語調輕快,視線落在宋豫璋手背上的傷口。
撇清兩人之間過夜的關系。
她快步去了浴室,将門關好。
宋豫璋推門進來時,溫爾正在彎着腰用冷水洗臉,耳畔發絲垂落,被水淋濕。
宋豫璋掃了眼她沒穿鞋的光腳,擡腿走到她身後,伸出手将她散亂的絲發收于掌心,耐心等她洗完臉,将人拎起來。
溫爾的腳踩在了宋豫璋的腳背上。
不同的,這次他光着腳,她足心能感受到男人腳背上若有似無的熱度。
宋豫璋其實想過很多,也許陳書珍早就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不好的生活經曆,讓她很缺錢,為了錢很多事情都敢做,什麼人都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