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芳終于看清了宋豫璋的長相,她這輩子沒見過什麼有錢人,打工遇到的老闆就是最大的了。
而見宋豫璋,杜雅芳是局促的、不知所措的。她卻明顯能感覺到這人身上有着她從來沒見過的氣質,說不上來,即使他很有禮貌地跟自己問好,也是讓人生畏的。
就像古代的王公貴族,端方有禮,氣質卓絕。
溫爾站在宋豫璋旁邊,朝杜雅芳寬慰一笑。
不要緊張呀,媽媽。
他啊,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我們也不必向往他的世界。
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卑微低頭,就平常地和他相處吧。
“诶。”杜雅芳遲遲地回應了宋豫璋一聲,多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在她看見女兒溫柔的眼神時,忍不住默默挺直了背,拘謹地朝外走,不想跛得太難看。
宋豫璋将菜和水果放到後備箱,替杜雅芳打開後座車門。
溫爾坐在杜雅芳旁邊。
一路無話。
好在菜市場過去十分鐘就到和月巷子,巷子裡面路太窄不好開進去,車就停在外面。
宋豫璋通身一股矜貴冷清的氣質,杜雅芳可不敢再讓他幫忙拎東西,連連推拒。
“來者是客,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宋先生,放着我來,我來。”
溫爾拉住杜雅芳的胳膊,彎眉無奈一笑,撫慰她道:“他又來不了幾回,讓他拎吧。”
宋豫璋斜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隻很輕地笑了下,冷清的眉目浮現一絲溫柔。
“嗯,我來拎吧。”
杜雅芳隻好松手,心中怅然。
溫爾一年到頭也很少回來,每次回來也都不是真的開心,杜雅芳心中都明白,同樣難受。
但跟宋豫璋說話的溫爾臉上笑容真切,杜雅芳能看出來,她是開心的。
三人朝裡面走着,杜雅芳在前面帶路,她腿腳跛了走不快,又怕自己走得太慢怠慢了客人。
杜雅芳朝溫爾頻頻看去,“珍珍,帶宋先生先上樓吧。”
宋豫璋音色淡和,比在公司時溫和了數倍,“阿姨喊我豫璋就好,不用這麼生疏的。”
“欸,好。”杜雅芳低頭應了聲。
樓下。
書音穿着幹淨的圓領襯衫,藍色背帶褲,背後還背了一個小書包,不過衣領已經髒了。
她在院子裡玩,一跳一跳地摘桂花,葉子和花一起抓。
“給姐姐。”
“花花給姐姐。”
“香香,聞。”
居安居安拎着一個袋子,彎腰聞了聞,“很香,姐姐會喜歡的。”
“嘿嘿。”書音露出牙齒笑,小手抓着樹枝用力搖。
她抓一把,他捧一把。
樓下打牌的人時不時罵幾句小傻子。
“姐,姐!”
“媽媽!”
書音看見巷子走出的人,手裡的桂花枝條一松,枝條上彈時在她臉上刮出幾道紅痕,她渾然不在意地拔腿朝溫爾跑去。
“姐姐,花花——”還沒說完,同手同腳的書音就被自己絆倒了。
溫爾快步跑了過去,将哇哇大哭的妹妹扶了起來,連忙檢查她背後的小背包。
書音急躁地亂哭。
溫爾将小書包整理好,柔聲安慰,“花花很香,音音不哭。”
書音小手捶膝蓋。
溫爾蹲下,書音的膝蓋被粗粝的水泥地磨破,泛出絲絲血迹。
平時杜雅芳上班,都是居安幫忙帶書音,這會看見姐姐了,書音纏着溫爾不放。
溫爾吹了吹她膝蓋的傷口,哄着她往家裡走。
宋豫璋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書音的小背包上。
雖然看不清楚裡面,但書音這些年的病例他前段時間差人調取過。
背包裡是人工心髒的電池。
幾人往回走。
樓下打牌和端着飯碗的鄰居看稀奇似的伸出腦袋,瞅着他們一家人直笑。
更有好事的大媽喊住杜雅芳,“诶喲阿芳,這小夥是誰呀?中秋節來跟你們送禮的不是?”
“是你們家書珍的對象吧,長得真俊。”
瞧着杜雅芳大女兒回家都戴着口罩,再想這丫頭十八,九歲就再會所賣酒了,能是什麼正經人啊。端着飯碗的婦人啧啧說道,“要我說書珍這條件,找個對象是挺不容易的哦,不過小夥子不介意就行了。”
胡了牌也不繼續,這群鄰居停下來同杜雅芳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一個個都說書珍帶朋友回來是好事,一個個都陰陽怪氣極了。
突然一個尖銳的書音響起,帶着明顯的責問。
“雅芳姐你先别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家書珍有對象了不早說,蘭香姐前段時間把書珍說給她娘家侄子咯。”
摸牌的挑眉,“蘭香姐娘家那侄子可以啊,開大公司的,書珍嫁過去享福的嘞。”
“我見過他侄子,長得蠻好,又有錢。”
溫爾口罩護體走得飛快,沒什麼感情地掃了眼年長的長舌婦們。
一群腦幹缺失的臭魚爛蝦。
杜雅芳怕溫爾誤會,連忙跟她解釋,“沒有的事,珍珍。”
杜雅芳被幾個中年婦女氣得不行,聲音大了一些:“蘭香你不要胡說,珍珍的事她自己做主,劉翠上回同我說,我已經回絕過了。”
她性格懦弱,腿腳不便,還帶着一個有病的傻女兒,這些年在鄰裡之間都是好欺負的。
更怕惹怒了鄰居,到時候她出去打工,她們定會在背地裡欺負書音。
杜雅芳不擅長吵架,将話說明白了就趕緊走人。
宋豫璋跟在溫爾身後,看了眼旁邊頭發都快遮住眼的居安。
居安才二十出頭,頭發枯黃,膚色有種病态的青白。
他朝宋豫璋友善地笑了一笑,“别聽她們瞎說,珍珍姐至少有三年沒跟他們說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