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爾安靜地遙望夜空。
同樣是在山城崖沅,宋豫璋也同她看過星星,看過月亮,吹過夜晚涼爽的山風。
是另一座山上。
溫爾有時也會擔心,怕謝明儀喜歡她。
不過,他堅決否認過這種可能。
算是她多思了吧。
這支煙熄滅後,謝明儀望着被雲霧隔開的月光,無聲之中松開了緊蹙的眉頭,也下定了某種決心。
清輝如霜,山林清淩。
男人臉上少見的沉凝神态随風散于山霧中,吹開一張眉疏目朗的俊臉,桃花含笑。
“溫爾,”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她,嗓音低沉,弦音悅耳,“大生意,我們再合作一次吧。”
聞言,溫爾眼睫一顫,睫毛上凝着的月光霧色被顫進了眼底。
一片沁涼。
心中多番猜測落了地,她自然也明白謝明儀話中未盡的深意。
山頂的風極大,吹的林木簌簌得響,樹影搖曳。
謝明儀再次掏出煙盒,點了支煙,以最漫不經心的口吻說起了合作計劃…
他目光停在溫爾臉上,身上。
卻始終不去看溫爾那雙褐色的眼瞳。
選擇視線回避。
是他也怕,怕看到那雙迷蒙山水般的眼睛裡流露出憤怒失望的情緒。
畢竟,第一次合作後。
溫爾退回了八百萬。
選擇和他隻做朋友。
而且。
溫爾也講明了,以後這種事就别找她了。
他搞砸了這次見面的氛圍。
天知道——
當他知道溫爾有看他比賽時,他有多開心!
直至今日都無法啟齒和直面的感情,隻敢說‘不喜歡’來掩飾真實想法的他,在得知她的眼神也會主動落在自己身上時!
他恨不得撕了宋豫璋錢夾裡的那張照片。
恨不得退回那一日,他坐在沙發上沒有出于好奇打開錢夾。
恨不得,不再開口,不再繼續說下去。
謝明儀滿心酸澀,繼續說着合作的細節,他臉上神态與心情全然相反,越是得體溫柔的笑,越是發狠抽着煙。
聽完之後,溫爾臉上冷清随和的神情一掃而空,一秒之中化作謝明儀最熟悉的公式化笑臉。
她平展黛眉,彎彎唇角,望向謝明儀。
他身體僵硬了一瞬,彷佛被這抹笑容狠狠地刺了一下。
謝明儀舌尖用力頂着上颚,緊繃着下颌線。
依舊是爛俗的美人計。
隻不過對象換成了他大哥,宋豫璋。
報酬一個億。
可以先付全款的那種。
明月無聲,山霧飄渺。
兩人視線相對,臉龐各自含笑,細看卻是處處陌生,似人群中無意對上的兩人。
禮貌微笑,謹慎地掩飾着内心。
沉默片刻。
謝明儀又抽完一根煙,想着溫爾肯定不了解宋豫璋,他便緩緩說道:“我大哥你見過的,上次在度假山莊。”
說到此處,他稍作停頓,腦中蓦地聯想到錢夾裡那張老照片。
謝明儀頓時解惑了,難怪那天說有工作的宋豫璋,會在狂風暴雨的山上遇到溫爾,還順帶她下山。
不過,那天之後宋豫璋就出國了。
多半是,沒注意溫爾的長相。
又或是,宋豫璋不玩菀菀類卿那一套。
不管是因為哪一種可能,謝明儀都覺得好極了。
他不想宋豫璋真的對溫爾動心,隻要攪和了宋豫璋和顧岚漪的訂婚就夠了。
他便繼續道,“我大哥不近女色,這麼多年沒有绯聞,沒有女朋友。他是一個很有教養的男人,不會做出格的事。”
說完,又覺得很奇怪。
無端有一種給人當紅娘的詭異感。
溫爾隻是冷清清地笑着,“哦,他這樣的好呀。”
謝明儀又被她柔柔弱弱的語氣刺了一下。
“還有呢?勾引他的過程裡,我還要注意什麼。”溫爾問。
謝明儀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痛苦之色,他無法做到繼續談笑風生,與她對視。
率先錯開視線,他轉過臉,随便望向哪座山間都好。
“你隻需要跟他傳一些绯聞,”在層層乳白色的霧霭裡,他視線找不着焦點,迷茫地停留在一處上。
“我大哥為人很謹慎,誰都不信的那種。這事我不方便出面,隻能提前告知你他的行程。”
見謝明儀回頭看向自己,溫爾便揚起一個乖順的微笑,點頭,“好的。”
謝明儀再一次被刺了,眼眸沉痛,咬着煙嘴,回了個雲淡風輕的笑。
互不相讓。
片刻無聲之後,謝明儀掐滅了指間的煙,突然說了句,“我從小,就喜歡月亮。”
溫爾微微一笑,面色比秋夜的月光更冷清。
謝明儀手按着褲兜裡的煙盒,等了許久。
他沒再彈出一支紙煙。
也知道她再也不會以朋友的身份追問他——為什麼喜歡月亮?
不了解,是退回友情關系的第一步。
其實。
溫爾也喜歡月亮。
這晚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頂。
她一度,想破口大罵謝明儀。
上一次上山看月亮,是謝明儀生日,她陪他抽了一支煙,算作生日禮物。
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把謝明儀算作同類,當作朋友了。
劉霂生的事她不怪謝明儀,因為她那時候真的很缺錢,個人選擇與之相應的風險罷了。
但是,她已經拒絕了八百萬,明确地和謝明儀說過以後别拿這種事找她了。
謝明儀當時的回答,她至今都還記得。
他笑眼融光,溫柔無雙地說:好,祝溫爾演藝生涯順風順水,大紅大紫,年底紅毯典禮,司機小明親自送你去頒獎現場。
她也答應了,說:行啊小明。
真是。
何其諷刺。
溫爾表面微笑,擡手撩了撩被風吹得狂亂的長發,又冷又難受。
謝明儀一回國,竟是讓她再去勾引另一個權貴。
所以呢。
那段時間約飯,出去玩,帶她進入他的圈子,介紹他的朋友給她認識。
宴會上遇到精緻的糕點,别人都是不屑去吃的,她好奇地瞄上一眼,謝明儀便會心領神會地走過去擋在她身前,随便她拿了吃。
笑着問,真那麼好吃啊?
溫爾也會偷偷拿一塊給他。
忘了是從哪次開始,他從一開始的拒絕,到每次都會跟着溫爾吃上一兩塊。
她以為是朋友間的相處,回過頭來看。
這算什麼事兒?
算一個,漂亮的可以重複使用的女間諜呗。
女間諜。
想到自己還能混到這種身份,溫爾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從演員到女間諜,怎麼不算是專業對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