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儀說完這些話後,心髒痙攣般的收縮,有種針紮的銳利刺痛襲來。
但他胸腔竄過一縷疼痛的風,有輕松的,也有不容忽略的愧疚,酸澀。
當他無意對上了溫爾的雙眼,看清了她看他的眼神,謝明儀渾身一怔。
他無疑是心慌了。
自己是喜歡她的。
所以,苦澀。
所以,心慌。
所以,心髒好像被人吊起來鞭笞一般。
指甲在掌心掐出深深的血口,蜷縮的手指将皮膚繃緊至發白,體面的不松手,不洩露一絲脆弱處。
謝明儀平複心情後,背對着溫爾,用手帕擦去了掌心絲絲血迹。
而後,他緩緩走至溫爾面前。
他脫下淺灰色外套,動作溫柔地披在輕微顫抖的女人身上。
山上的深夜,霧重天寒,确實有些冷意。
溫爾又冷又氣,繃緊的身軀瑟瑟發抖。
她反手就将謝明儀的胳膊推開,擡眸狠狠地凝視他。
眼中水色翻湧。
再精湛的演技,也屈服于緊繃至極的情緒。
外套被揮落在地,像落了一地銀灰的霜,凍結冰涼的氛圍橫貫在謝明儀與溫爾之間。
她沒再朝他擺出假笑,謝明儀應該開心的。
直面真實的情緒。
他卻是更難過,更心痛。
要不,算了吧。
過去抱住她,告訴她,自己喜歡她。
這事算了,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了。
她要是喜歡拍戲就去拍戲吧,他來投資,做她最堅實的靠山,等她大紅大紫,等某一年的紅毯典禮,他心甘情願給她當司機。
等她拍戲累了,他就帶她出去玩,他年少時走遍了歐洲,要是她願意出去看看,他想帶她一起。
也想告訴她,為什麼會這麼執着于在山頂看月亮。
也在這一刻的山裡月裡,霧色月色的眼底——
他想,放下桎梏在心口的不為人知的愛恨。
“溫爾,”謝明儀聲音沙啞,那雙愛笑的桃花眼裡浮起一絲悲傷的痛色,兩人目光對峙良久。
“我們還是朋友,至于合作的事你随時都可以拒絕。”他不安地開口,像是犯了錯着急辯解的孩子,又在内心祈求不要拒絕。
以至于這一刻,他自己都說不清,他期待什麼樣的回答。
似乎,都能接受,左右不過心境的落差。
溫爾心頭似揉皺成一團的草稿紙,密密麻麻的公式一眼望不出答案,很快又被石頭壓癟了,不順暢,想咆哮,想罵人。
可,當她親眼目睹了謝明儀一臉頹廢懊惱的模樣,他眼中流露出的悲傷。
他這種神情……
是在難過?
溫爾心口狠狠出了口惡氣。
至少是舒坦一些了。
原來傷害她友誼的人,也不會獲得快樂呀。
“謝明儀,”溫爾眉眼舒展,喊着他名字時帶着柔柔的笑意。
輕快的笑聲,突兀的撞破層雲霧色,撞進了謝明儀一時恍惚的心底。
“我給你跳個舞吧。”她就站在不遠處,清清淺淺地笑,如四月初的紫藤花一樣婉約靈秀的美,渾身籠着一團迷人的薄霧。
男人修長的身形斜靠在車身上,目光随着月色競相追随在溫爾身上。
她拎着裙擺蹲下,在路邊采了一朵小白花,又折了幾根狗尾巴草,紮成一束。
手拈花,身輕轉,裙擺旋動似綠浪,足尖踩着清輝起舞。
溫爾沒學舞蹈的條件,這些還是以前拍《流河紀年》時跟指導老師學的,又跟着網上視頻練,學個皮毛是有的。
謝明儀的視線安靜下來,不複往日的浮華喧嚣,随着溫爾旋動,沉浸在無邊的情愫之中,掙紮又沉浮。
畢竟不是科班出身,但于他而言,已是宛若天人。
輕快的足尖踏過滿地月光,溫爾搖曳着來到謝明儀身前。她轉個圈,裙擺掠過謝明儀沒有一絲褶子的西裝褲,翩擦而過。
溫爾将手裡那一束花遞給謝明儀。
謝明儀擡手,修長白皙的手指探出,想接。
溫爾卻沒松手,笑着問他,“随便跳跳,你看得好認真啊。”
謝明儀一愣,随後桃花眼眸一低,幾分柔情似水。
“你是仙女吧。”
溫爾臉頰上泛着一些運動後的紅雲,擡眸定定地看着謝明儀,朝他露出清甜柔美的笑。
那一笑,在很多年後謝明儀都無法釋懷,刺破月光。
溫爾問了他一個很殘忍的問題。
“謝明儀,你是不是喜歡我?”
*
秋涼。
日子就像一隻小鳥,翅膀拍拍,原地轉轉,時間就從羽毛空隙中溜走了。
謝明儀抛下國内的生意又出國訓練去了,沒再聯系過溫爾。
宋豫璋也沒來找過她。
溫爾心裡裝了事,臉上的假笑明顯多了起來。
如果宋豫璋來找她,她會想去見他。
特别是在她心情很差的時候,就更想見宋豫璋了。
他啊。
就像一隻十分刺激的解壓玩具。
很好用,也很私密。
溫爾這段日子白天拍戲,失眠的夜裡會放縱陰暗的情緒去弄髒宋豫璋,用最惡劣、最污穢的想象玩弄他……
有時候會從中得到低級趣味的爽快。
有時候會從陰暗情緒中驚醒,萬般羞愧。
羞愧到恐懼下一次見面。
怕自己隻看一眼,都會襯得自己狼狽不堪。
她每天都能接到宋豫璋的電話,也會和他分享着乏味卻硬說生動的生活。
這天。
小橙興沖沖地跑過來,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神秘兮兮道:“姐,《流河紀年》的何導給你發了邀請函,是璨華獎的。”
溫爾細眉輕蹙,心中思忖緣由,怎麼會給她發的?
《流河紀年》是史詩級古風權謀巨作,圈内大佬何導籌備三年的電影,今年春節檔上映,票房超過六十五億。
溫爾那時入圈兩年不到,隻要有試鏡機會就會去嘗試,廣面撒網。沒想到,她竟然真靠着出衆的臉蛋拿下來裡面的一個角色。
露臉總時長不超過十分鐘的傻白甜美貌公主,但隻要露臉,何導都能确保她在鏡頭裡的每一幀都美得令人窒息。
有幸參演過何導電影拍攝的藝人都清楚,何導本身就是資本,不看人臉色,常年一副嘲諷臉,嚴苛較真。溫爾那時演技很青澀,表演痕迹重,她的鏡頭拍了又拍,挨了不少罵。
好在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播出後溫爾憑借不到十分鐘的鏡頭,小火了一把。不過很快就被防爆了,一個天降‘溫爾全方位豔壓盈歌’的熱搜把她的路人粉敗光了。
當時《流河紀年》因為女主和小配角的豔壓熱搜,電影熱度持續高走。
而溫爾作為新入行的藝人,飯局不參加,制作方也不陪,十足的不懂規矩,公司自然能給到她的資源不多,所以在明知道黑她的人是盈歌團隊時,評估溫爾的藝人價值之後,公司選擇了裝聾作啞,還拿合同要挾她不許發聲。
溫爾清楚地記得,在那不久後,盈歌以天價合同簽入了溫爾所在的娛樂公司——鴻禧娛樂。
“姐,去吧去吧!”小橙興高采烈的說話時打斷了溫爾的回憶。
“去走紅毯嘛姐!露露臉也是好的。”小橙開心地摸了把溫爾的臉蛋,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忍不住又抹了把。
“這麼漂亮的臉,是内娛的福氣!”
溫爾被她鬧得沒話說,食指抵在小橙額頭,将人隔開了些,“還嫌你姐的黑熱搜不夠多?”
“哇?那都是幾百年前的假新聞了,”小橙誇張地搖頭,無比哀怨地歎了口氣,“姐你進組這麼長時間都沒在媒體面前露過臉,你不怕内娛忘記有你這号人了?”
别說,溫爾還真怕。
比起被黑,更可怕的是無人提及,連黑粉都懶得理你的那種。
隔天。
溫爾就收到了璨華獎主辦方寄過來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