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愛她。
可以在情事上放下尊嚴面子,引誘也好,取悅也好,都無所謂,隻要是溫爾就好。
甚至,她不想回應感情也沒關系。
他可以當她釋放負面情緒的玩具。
但。
絕不會一味地慣着她。
九十七秒。
男人的絲發在水中散成柔軟的雲朵,冷清俊美的五官在漾漾水波中模糊又清透,說不出的好看。
仿佛他本就該沉于水底。
溫爾坐在他腰腹處起起伏伏,不自覺地收緊掐住他脖子的手指,惡劣地感受着他身下的變化,更兇狠了,有種脫缰的癫狂。
她彷佛也溺在一場水裡,屏住了呼吸,欣賞着男人順從姿态的美色,并沒松手的意思。
宋豫璋擡起結實有力的胳膊,正要扯開溫爾手腕之時——
拖拽着情緒墜入深淵的天平,倏然回歸了原位。
溫爾像是意識回籠,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眸,吸了口氣,連忙松開了掐在宋豫璋脖子上的手,将他拉出了水面。
宋豫璋臉色沒什麼情緒,清淩淩地看向她。
溫爾避開他的目光。
她唇瓣動了動,沒做解釋,隻上前擁住了他,細瘦的胳膊很用力地抱緊他,小聲地說:“宋豫璋,對不起呀。”
我。
沒想傷害你的。
此刻的溫爾心驚膽戰,她回想着将宋豫璋按進水裡的一分一秒,看着水中不做掙紮的人,心下茫然。
他不難受嗎。
不生氣嗎。
不怕死嗎。
……
在她憎惡厭惡的負面情緒裡,在她傷害宋豫璋的時候,她心中确實有過陰暗的變态快樂,可很快就變成更恐慌的悲哀。
她,還要站在深淵旁凝視多久呢。
要靠诋毀和傷害一個向自己釋放善意的人,滿足内心陰郁的快樂?
她真的,不會好了嗎。
也不是沒想過跟自己和解。
是她不甘心跟自己和解。
不甘心人生被颠覆,遭受那麼多的苦難之後,還要微笑坦然地面對生活。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過失導緻了書音受傷,被愧疚強撐着,她是一天都不想活了!
對這個世界,她隻有厭惡痛恨,如果可以她想變成一隻面目全非的野獸,去撕裂撕碎這詭異離奇的一生。
呼。
沒牽挂的人是她這樣的,随便過日子。
不和解的她,在人間穿上完整的衣服,扣緊胸口的紐扣,鏡子裡,清醒又扭曲的假裝做一回人。
*
時間滴答,在腦中高速瘋轉的念頭裡靜靜流逝。
水溫不會變冷,但手指已經泡的發白。
溫爾遊離的目光在看見自己的手指時停頓。
今晚對絕大多數女人而言,都該算得上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她搞砸了。
溫爾抿唇冷着臉,低頭不去看宋豫璋,率先出了浴缸,長發沾了水卷起,海藻一般披在削薄的後背,水順着身線往下落。
她不會解釋的。
宋豫璋心中清楚,隻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件破碎不堪卻又強行拼合的琉璃娃娃。
心上,一股窒息般的疼痛。
走動時,溫爾雙腿不自在地顫了下。
和水一起流了出來。
弄髒了地闆。
她不敢再動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身後的腳步聲,溫爾不用看也知道宋豫璋起身了。
她小臉一陣白一陣紅,隻想盡快離開這氣氛逼仄壓抑的浴室。
見她要走,宋豫璋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溫爾頓足,内心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自我厭惡和慚愧不安。
宋豫璋扯了一條幹淨的浴巾将她身上的水擦幹,又給她套了身柔軟的睡袍。
自始至終,溫爾都沒敢看他一眼。
“珍珍。”他走到溫爾對面,冷冽的聲線透着一絲沙啞,意外的溫和。
“沉在水裡,眼睛和鼻子裡都是水,你很難受吧。”
溫爾擡頭,澀紅的眼眶裡一眨,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滾落下來。
是啊,窒息的感覺很難受。
被抓着頭皮按進水裡,力量的懸殊,她掙紮不了。
像一條落水狗,惡劣的玩弄,隻為滿足壞人的變态欲望。
可她不該這麼對宋豫璋的。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溫爾咬着唇瓣,“對不起。”
宋豫璋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地安撫,“不用道歉,我沒關系的。”
溫爾眼淚落得更快了。
他歎了口氣,将她抱入懷裡,“但是,下次别再這樣了。”
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溫爾低頭靠在他胸口處,肩膀隐忍地起伏顫抖。
到底是為什麼會哭她也不清楚了。
可能是,被人類善良地舔舐了傷口吧。
好似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她沒有信仰的,渾身破爛的,又累又痛苦又不能停下,途中遇到一個善良美好的人類,帶着好意靠近她,給了她解渴的水,還給了她滿足童話幻想的花,溫柔地撫觸她痛苦的靈魂。
讓迷茫的她得以短暫地停靠,休憩。
她眼淚貼着他肌膚滾落,灼傷着胸口,他止不住的心疼。
許久之後,溫爾才哽咽止住了哭聲,“你生氣了嗎?”
“不會的。”宋豫璋溫柔地将她抱到一旁坐下,給她吹着濕潤的頭發。
熱風掠過發絲和頭皮,溫爾本能地瑟縮脖子,擡頭望見鏡子裡的男人。
她很快垂下眼。
宋豫璋瞥了眼鏡面,弓起的食指刮走她眼眶懸而未落的晶瑩淚珠。
她心情,有好些了嗎?
手指穿過她的長發,絲絲縷縷,他耐心地挑開一處處發結。
溫爾餘光看向他修長漂亮的手指在她絲發中穿梭,淚珠子也收斂于他指縫裡。
沉默之中,濕漉漉的長發已經吹幹,絲發柔順,沒一個結。
宋豫璋将她打橫抱起。
“回自己房間,還是留在我房間?”
頭頂傳來的男人淡和的聲音,溫爾輕聲回答,“我自己房間。”
“和我一起睡吧,”宋豫璋拒絕了她的答案,很輕地笑了一下,出了浴室,将人輕放在自己的大床上。
溫爾暗笑,垂着腿坐在床邊。
宋豫璋單膝跪在她身前,手落在她腳踝處,不輕不重地拿捏。
溫爾隻覺得腳踝被他指腹摩擦的滾燙,她眼瞳一顫,望向宋豫璋,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宋豫璋擡眸,沉靜漆黑的雙眼與她相對。
“珍珍,”他很輕地笑了下,似有些說不出口的羞赧,低聲問溫爾,“不是你讓我引誘的你嗎?”
“……!?”情緒來不及轉換,一股熱意湧上臉頰,溫爾愕然驚紅了臉,連忙往床上躲,将收回的小腳藏進被子裡。
關了燈。
宋豫璋躺在溫爾身邊,将她攬入懷裡,下巴枕在她肩,唇瓣吻過萬千絲發。
情緒大起大落後,躺在柔軟的床上,溫爾有些病恹恹的,身心俱疲,整個人不想動。
在宋豫璋懷裡安安靜靜地蜷縮着。
“晚安,宋豫璋。”
溫爾困困地說完,迷迷糊糊貼靠在他頸側閉上雙眼。
完全的黑暗之中,四周比過往都要寂靜,靜到她能聽見宋豫璋的呼吸和心跳聲,隔着薄薄的睡衣,和她的心跳依偎在一起。
溫熱勻淨的氣息拂過宋豫璋的頸間。
很癢。
宋豫璋忍下喉間的癢意,回答了許久之前她那句漫不經心的提問。
“沒有過女朋友,也沒别人,隻有你。”
低沉的嗓音拂過耳畔,吹在溫爾扭曲鮮紅的心髒上,似一縷柔情绮麗的月光。
“睡吧,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