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衆人方才經曆一場惡戰,人财兩失又遭惡言,正是心火熾盛之時,張镖師身側冒出一個黑壯漢子來,眼含惡意,粗聲粗氣地向老人吼,
“沒有熱粥,趕緊滾!”
一衆人的憤怒似乎被一個半截子入土的老人挑了起來,對其施以微妙的眼神暴力。
老人瑟縮,怯懦地望向同樣無動于衷的張镖師,捧着的破碗扒不住蒼老的手掌,抖了又抖,落地滾到了沈昀腳尖。
沈昀挑眉,饒有興緻地在老者和男子身上打轉,慢悠悠将那破碗捏着拾了起來。
他也不說話,就是轉着圈研究碗上粗陋地花紋,任憑衆人将視線壓來也不作表态。
場面似乎一時僵持住了,沈昀不語,镖師們眼神驅逐,而老人卻也硬生生杵在那兒,似乎對一口熱粥無比執着。
這時,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又急又重,似乎還喘着些粗氣,沈昀側頭看去,原來被留在後面的人終于趕上前來,離得近了才能發現衆人衣服上都粘連着少量血迹。
沈昀皺眉,破碗也不玩了,一雙眼從打頭的掠到最後一人,心裡默默數人:“一、二…五…九、十”人數齊着,他方松了一口氣。
“公子,這是逮住的賊人。”
沈十二扯着一人扔到沈昀面前,那人臉頰消瘦,眼睛卻亮,此時撲倒在地,一雙眼睛猴似地轉來轉去。
老人終于忍不住了,扔了枯枝,一瘸一拐走道沈昀跟前,顫巍巍跪了下來,泣聲說道:
“官人啊,饒這倆小子一命,他們年歲輕,不識好歹啊,這是讓人哄了,才來做這勾當!”
“是誰哄騙于他?”
“是,…是下河村那災星啊!”
老人悔極,隻恨村中實在無糧,這才聽了災星哄騙入了山寨來劫商隊
“村長”被容周壓着的那人睜大了眼,劇烈掙紮了起來,“他不是災星,他不是!”
村長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不是,你是!二牛你糊塗啊,克父克母,又招來大水,他不是誰是?”
二牛欲要反駁,另一個人卻吊兒郎當仰着脖子應和了起來:“是啊,各位爺,都是那災星出的主意,他有妖法啊,五年前大水淹了青州府,出生就克死他爹,如今家裡除了他沒一個全乎人,個個都踏在鬼門關了啊!”
“張大眼,你胡說!你個喪良心的…唔…畜牲…你…”容周實在嫌他鬧騰,手上下了死勁,滿口髒話的二牛啪一下攤平了被踩在地上,吃上一口土,磕了牙流着血,眼裡發紅,咬牙切齒地看着張大眼。
沈昀接了遞來的一塊錦帕,細細擦着他的寶刀,刀刃翻轉間寒光刺眼。待故事講完,刀也滑進刀鞘,嚴絲合縫,他垂眼看着,冷聲道:
“他是不是災星,見過便知!”
辭别忠義镖局,沈昀一行轉到官道,兩少一老全都捆起來扔到一邊,沈昀終于續上了那碗熱粥,粥是白米粥,放至溫熱,入口軟糯又解渴。
飽腹後,他在馬車中端坐,良久拿起案上的一封拜帖,眼神晦澀難言。
青州府下轄十三個縣,右接曹州府,東通汝甯府,如今要去的是青州府安城縣較為偏僻的一處村子。
巧合的是,這村子正在東面,是去汝甯府的必經之路。
沈昀不言不語,任憑兩老一小帶路。
馬車碾過青草,壓上鄉間的土路,留下兩道長長的車痕。
路越越窄,到了此時早已經容不下浩浩蕩蕩的馬車了,沈昀輕裝簡行,帶着幾人繼續往前走。
此時容周已經發現不對,車夫沉默着往前,張大眼指路的聲音往往還沒落下,馬車就已經拐到對應的路上,就好像兩人的路線不謀而和。
待走到一棵大榕樹下,多年前的記憶終于與此地重合,容周驚愕發現此下河村就是五年前青州一行來過的下河村。他将目光投向正掀起車簾探看的沈昀,一時覺得無比古怪。
而沈昀正在做最後的心理掙紮。
上次在青州見到陸故時,他壓下殺意并不僅僅是靠他那岌岌可危的道德水平,還因為他覺得定遠侯府和陸故之間可以共赢。
他知曉部分原書内容,有些是人力可以改變的,有些卻是大勢所趨。順勢而行,兩者有成為同道中人的可能,從龍之功一個人吃下也不是什麼易事,好事。而書中的陸故又實在是氣運非凡、逢兇化吉,兼之天資過人、手段了得,他雖不懼與之為敵,但更想讓朋友多多的,成為他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