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昀其人,越是想殺人,笑容越盛,此時他左手輕輕撫摸着腰間的刀柄,面上卻是笑吟吟的。
他輕輕瞟向身側幾人,此時屋内隻有陸故、陸新、容周以及被扔在屋角的剩下三人。
陸新正咳的天崩地裂,容周則是垂着眼,仿佛什麼話也沒有聽見。而陸故是何等人精,方才既然問出口,就做好了眼下這種準備。
隻見他猛然起身,嘴角捏出一個冷笑的弧度來:“世子既然心生懷疑,又何必虛僞試探,兄長卧病多日,未必知道我近日行蹤,既然想知道事情全貌,直接與我談豈不更好?”
他強硬地将陸新扶回屋内,陸新不肯,直到陸故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他才遲疑回屋,而另外三人則被他攆到屋外去。
見沈昀未曾阻攔,也沒有讓随侍之人下去,他心下一沉。
不知是對殺意太過敏銳,還是覺得沈昀并非善茬,嘴裡的話在舌尖一轉,終究是變了一番樣子:
“我知道你想殺我,但是侯府一夕傾覆,當真是我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
陸故猛地湊上前來,眼如鷹隼,直勾勾盯着沈昀,“定遠侯府早危如累卵,參天大樹的根脈在熙元十三年,就被扼死在章懷太子手中。”
沈昀擡頭直視他,一時僵持。
……
金烏西墜,天色蒙蒙。
安城縣的一座客棧裡,正對坐兩人,身量不大卻氣氛幽幽。
直至好酒好菜上桌,氣氛才松懈了一下,畢竟陸故這些日子,實在是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而沈昀又确實财大氣粗,各種珍馐美食端上桌來,誘的他腹中饞蟲蠢蠢欲動。
沈昀手中執着一盞茶,探尋的目光朝他看去,語調溫吞:“這下可以繼續說了吧?”
美食在前卻不能吃,首先還是要先回答金主的問題才是。
“想必世子也知道,熙元十年,蠻夷犯邊,仗打了三年。”
“熙元十三年春,定遠侯及世子沈清戰死,先帝賜婚侯府以示安撫。同年九月,太子夜鎖宮城,起兵謀逆。事敗,封戾太子。十月,先帝崩逝,今上繼位,景昭七年改封章懷太子。”
說到這兒,陸故烏溜溜的眼斜睥了一眼沈昀,語調拉長:“說來,侯府當年當真是鐵杆的太子黨,若非今上是太子胞弟……”
沈昀将茶盞狠狠慣在桌上,茶湯四濺,他卻隻是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來,“阿弟,還是莫要玩笑,為兄耐性最是不好。”
陸故“……”
這癡人重活一世,不光腦子靈光了,還脾氣大又愛占人便宜。
思及自己畢竟是抄他家的人,不免氣弱,“世子不妨想想,雁門關可還有一人姓沈?沈侯爺手底下的兵恐怕不過千數,除了剿匪還能用來幹什麼?”
沈昀把玩着玉盞,輕飄飄把問題推回去:“為兄愚鈍,不妨說的更細些!”
陸故一噎,他是不想說細嗎,他隻是知道的也不多罷了,但為今之計還是要先把人給唬住,他壓低了聲音:“侯府被抄,罪名最重的一條是通敵賣國,是雁門關守将聯名上報以達天聽。”他幽幽看着沈昀,聲音越發低了,“隔年十月,雁門關起兵謀反,打的是章懷太子的名号。”
“然後呢?”
陸故一頓,想到要借沈昀的财與權,憋屈地悶聲相告,“同年同月,我才聽聞消息,就被下獄…罪名通敵叛軍,意圖謀逆。”
沈昀繃緊的神經一松,死的早好啊,隻是這信息透漏不全是個麻煩。但既然陸故認為他也是重生的,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沈昀虛意試探,語含關切,“又是誰害了你呢,重來一回,為兄為你先除一禍患如何?”
沈昀盯着對面的人,若說這就是陸大人,他是不信的,感覺更像是十一歲的陸故與書中後期的陸大人的縫合體。
陸故好像更尴尬了,支支吾吾說:“許是政敵吧!”
或許他也知道自己說的含糊,略帶急色地看向沈昀,“世子,我阿姐之事?”
沈昀理了理袖子,低着頭:“此事與我堂兄也算有些關聯,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視不管。”
“隻是,楊府在安城縣也算是地頭蛇。我壓得了一時,卻壓不了一世。陸兄還是要多做打算才是。”
陸故無暇顧及這稱謂的改變,看着對面之人小小年紀便坐地起價的派頭,深感頭疼,他心思一轉,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
“不瞞世子,此事我早有計量。”他似有不堪般看向沈昀,“家中正值多事之秋,母親、兄長皆受病痛折磨”
這是賣慘。
“所幸世子威重,想來幾年内楊家不敢妄動。”
這是吹捧。
“我如今的出路唯有一條,便是參加縣試。有了功名在身,便如河中有餌,魚蝦皆附。隻是家中困頓,再無财力托舉。若兄長憐我,略施援手…想來其中困阻,迎刃而解。”
這是所求。
“小弟一身無用,唯有一點學識、三兩拙計,若得兄長看中,當粉身碎骨,竭力報之。”
這是利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