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名為瑞祥居,王掌櫃是林益親自挑出來的。此時正揪着下巴的油亮短須,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他寶貝的金算盤,時不時往樓上飄去幾眼,很是好奇這傳說中東家。
東家似是憋着氣,踩的木梯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王掌櫃心頭一緊,忙挂上笑臉眼神向前迎去。
先入眼的是一襲碧玉綠的長袍,他觑眼往上瞧去,一少年手持溫潤白玉,白玉勾着指尖在空中旋着,但偏偏不曾落地。
王掌櫃前趨幾步,這才看到少年全貌。
“容似江中倒月,色冷而柔波;神如青山藏水,林郁而流涓。”
他向來不屑書生的咬文嚼字,此時卻是怔愣不已。一時間閃過那些青年才俊,竟比不上東家十之一二。
心裡悠悠歎了一口氣,“待東家打馬遊街之時,擲果盈車的女郎的不知幾何!好商機啊,可惜、可惜!”
可惜老朽與這份财運無緣啊!
王掌櫃搖了搖頭,見東家下來,忙正色上前。
沈昀掂着如脂白玉,細想方才陸故所說。
原書中陸故有沒有對侯府女眷稚子手下留情,他是不得而知。
但想來此人為避免成了侯府附庸,竟使無賴手段,激怒于他,這一二細節之處應當不曾撒謊。
至于章懷太子和雁門關的隐患,他一下子想到一人——大伯沈清
但—
沈昀蹙眉,“早知上一代的事有貓膩,但祖母不說啊…”
他正苦惱着,忽然眼前一閃。
沈昀松眉看去,一把金算盤正晃來晃去,他微頓擡頭,隻見掌櫃的渾身上下,金光閃閃,仿佛行走的金子展示櫃。
沈昀痛苦閉眼,沒等這掌櫃說話,就擺手連聲吩咐,
“等樓上那人要走,你取二百兩銀子交給他,讓他把不該賣的再買回來。”
言罷,速速離去。
隻剩掌櫃的笑意一僵,凄風苦雨地看着沈昀背影,心中哀痛,“二百兩啊、二百兩啊!”
容周下樓,奇怪地看了一眼這面容扭曲的掌櫃,繞着他急步走了。
……
翌日
沈昀的車馬匆匆離去時,一隻手正扒上桌案,使力撐起身來。
天色大明,陽光偷渡過窗棂,逗留在美人側臉,陸故迎光看去,卻隻覺春光刺眼。
想起昨日酒後亂言,他眉頭一皺,急步下樓。
指節叩上木桌,少年聲音清朗,咬字不快不慢:
“掌櫃的,不知昨日與我同來的人可還在此?”
掌櫃的掀起眼皮,滄桑了一晚的眼睛此時精光四射,眼珠子剝皮抽骨似的繞着陸故轉了一圈。
陸故惡寒,敏銳的第六感叫他遲疑後退半步,一時間竟懷疑沈昀将他賣進了黑店。
被懷疑是黑店的掌櫃開始說話,音調拉的老長:
“哦—,公子是說我們東家?東家事忙,今早便走了。”
陸故還欲再問,王掌櫃卻彎下腰從桌下捧出一個紫檀木匣來。
陸故霎時止語。
啪嗒一聲,精巧的小鎖在他眼前落地。
沉甸甸的銀錠壓在薄薄的絲綢上,晃眼的緊。
陸
故卻眼也不眨,盯着四枚胖嘟嘟、可憐可愛的銀錠,語調變的又輕又柔:“掌櫃的,這是?”
王掌櫃見少年如此情态,心中得意起來,變戲法似的又從袖中摸出一袋碎銀銅錢來,錢袋被墜的呈現出水滴狀,咚地一聲落在桌上。
木匣先被推上前來。
“東家臨行前吩咐,交于公子。另有一言轉告,請公子贖回一物。”
這聲音闆正,公事公辦、音無波瀾。
錢袋又被推上前來。
“想來銀錠使用不便,幾兩碎銀,聊勝于無,此乃老朽一點心意,還望公子莫棄。”
此時聲音如柔波、如輕風,極盡委婉,更是平填一份親切。
陸故擡眼,目色深深。
要贖回的東西,大抵是他賣給鄰村大戶的沈家披風。陸新不知道這披風的特殊之處,陸故卻是了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