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夢一聽這話,微微一驚。
她驚訝的倒不是回答的内容,而是回答這話的人。
她方才是站在冰場的前台問出這話的,然而,興許是由于今日的冰場人太多,前台的工作人員一時間并沒有聽見。
而方才回答于思夢問題的人,則是一位神情傲慢,身穿寶藍色演出服的女孩。女孩有着一張瘦長的臉,眉毛較細,如今她已經換上了冰鞋,站在平地上,比于思夢高了半個頭。
于思夢有些遲疑地道:“你是……”
“我叫黃雨婕,平時和你一樣,都在廣袤冰場訓練,”女孩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似乎是非常不滿于思夢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是麼,”于思夢眨眨眼,随後大大方方伸出手,“黃雨婕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
還不待于思夢把話說完,黃雨婕叉着腰,不客氣地打斷了她,“你叫于思夢,我聽說,你是從鄉下來的!”
“鄉下?”于思夢愣了愣,一臉地莫名其妙,“這話是從哪聽來的?”
黃雨婕反問:“父母不跟在身邊,被奶奶養大,每次都是一個人來冰場,這種情況,不是鄉下來的,還能是從哪來?”
于思夢聽了黃雨婕的這番推斷,隻覺得心中有些好笑。
她正眼打量了幾眼黃雨婕。乍看起來,眼前的女孩看着和于思夢同齡,應該也是十一二歲,從黃雨婕之前的言語推斷,她應該是從小出生在省城。
花滑是一門燒錢的運動,黃雨婕今日穿着演出服,很顯然是準備上場比賽的,由此可見,她的家境應該也不錯。
城市裡出生的孩子,再加上家境好,部分人會生出幾分喜愛攀比和勢利眼的苗頭也不奇怪。
于思夢前世童年一直成長與鄉村小鎮,今日算是徹底長了見識,于是笑了笑:“我從出生就在省城了,父母在外地出差,所以才一直和奶奶一起。”
于思夢的語氣很平和,聲音卻很清脆,态度不卑不亢,不羞不惱,黃雨婕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随即冷哼一聲。
“我前些天都看到了,張老師是不是主動想教你學花滑?”
“是的。”于思夢說。
“呵呵,”黃雨婕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由得一聲冷笑,“我聽張老師說了,他說你是個學花滑的好苗子,可你卻拒絕了他教你,他一直對此感到惋惜呢!”
這倒是确有其事,自從頭一日來廣茂冰場之後,于思夢再來冰場時,張小哥眼熱于思夢的天賦,曾經專門找過于思夢,想要一對一輔導她。但被于思夢以想要自己學習花滑為由拒絕了。
然而,黃雨婕此番話,雖說嘴上說着“惋惜”,但眼角眉梢間所透出的卻是諷刺和幾分若有若無的惡意。
于思夢看出了這個女孩對自己的敵視,幹脆點點頭,說:“嗯,張老師說得對。”
這回換做黃雨婕愣住了,她皺着眉,“什麼說得對?”
“張老師說我是個學花滑的好苗子,”于思夢說到這裡,突然對着黃雨婕粲然一笑,“他這話說得确實挺對的。”
“你——”黃雨婕瞪大眼,一時被于思夢嗆得說不出話來。
于思夢卻像是對此視若無睹般,趁機走到了儲物櫃邊,飛速地換好了冰鞋,很快就踏上了冰面。
如今是一點二十,距離花滑聯賽正式開始還有七十分鐘,就算減去補冰的時間,至少也還能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在冰面上練習。
她可不打算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或許是有前世的武功打基礎,于思夢不僅在冰上平衡性好,做一般的滑行幾乎從不摔倒。
同時,滑行時,她腳踝的姿勢以及上半身的姿态在經過自檢後也一直比保持得非常标準,并未出現大多數新手會出現的腳踝内扣或是彎腰駝背等情況。
然而,于思夢原本打算趁着比賽開始趕緊練習滑行,卻不料她沒滑幾步,一個藍色的身影卻飛快地從她面前略過!
于思夢幾乎是本能地吓了一跳,她條件反射地身體左轉,堪堪打住了前進的趨勢。
待她轉頭一看,隻見黃雨婕蹬着潔白的冰鞋,在冰面滑的飛快。
黃雨婕今天明顯是準備參加俱樂部聯賽的,她穿着藍色的演出服,在冰面上滑行的模樣顯得光鮮又亮麗。她學習花滑的時間比于思夢久,因此在冰面上的滑速要比她快,動作也更加靈活。
于思夢看到此幕,默默思考了片刻。
方才自己的周圍沒有别人,既然如此,幹擾自己的就隻能是黃雨婕了。
如此這般的驚吓,換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會留下一定的陰影,但于思夢的心态卻很穩。
她并不會被這種幹擾影響到練習,也不會因此在冰上變得畏首畏尾,而是當即改變了滑行方向,選擇貼着冰場邊緣的欄杆逆時針滑行。
而另一邊,黃雨婕繞着冰場滑了一圈,很快再次來到了于思夢的不遠處。她本想故技重施,可還不等她滑到于思夢的身後,她卻愣住了——
于思夢如今貼着冰場的欄杆逆時針滑,欄杆十分自然地擋住了右邊的視角盲區。如此一來,黃雨婕方才從于思夢身後突襲的伎倆便不頂用了。
在确認避開了可能的幹擾後,于思夢繼續開始她的滑行練習。
她貼着欄杆,每當向前滑行幾步後,便會身體左轉一百八十度,改為倒行,繼續逆時針沿着冰場滑;滑上幾步後,再身體向右轉一百八十度,改為正向滑行。
正行步和倒行步,這是花滑的兩種最基礎的滑行方式,對于大多數新手,刻苦練習2-3天,按理都可以學會。
但是于思夢在練習的時候,每次改變冰刀方向前,都會給自己加一個換足轉體動作。
轉體動作,在花滑步法同樣是基礎中的基礎,但是好的轉體需要穩定和幹脆,保證身體重心不打轉。
于思夢先前在電腦上查看花滑的基礎步法教學視頻時,絕大多數的定級步法都包含轉體動作,既有換足轉體,也有單足轉體。
于思夢如今剛剛接觸花滑,不大可能在短時間内學會所有的花滑步法,但在觀察大多數步法的共通點之後,她幹脆将轉體動作單獨拎了出來。
在熟悉滑行的階段提前學習轉體,之後正式開始學習步法時,隻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于思夢一邊滑,一邊仔細回憶着壓步的動作,盡量感受冰刀和冰面的接觸。
卻不料,她有意避免浪費時間,黃雨婕卻不肯善罷甘休。
練習了一刻鐘不到,于思夢突然瞟見自己的左前方有一道藍色的影子快速襲來!
下一秒,于思夢眼皮一跳,猛得一個前刹。隻見黃雨婕撐着冰場的欄杆,堵住了于思夢繼續前進的路,且離她的距離不到短短兩米。
于思夢這次被打斷,終于是有些生氣了。
她看着黃雨婕,冷冰冰問:“你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
不知為何,被于思夢那漆黑透亮的眸子盯着,黃雨婕竟是感到幾分微微的冷意,為了提高自己的氣勢,她高傲地揚起下巴,“我在練習來回滑,從冰場欄杆的這一頭筆直滑到另一頭!”
“你擋到我的路了。”于思夢皺着眉頭說。
“那又如何?冰場又不是隻屬于你一人!”黃雨婕叉着腰,得逞地笑道,“怎麼,我在冰場練習,你有意見?”
于思夢前世跟着喬師父,無論是前來道館找茬搗亂的、同在一座山開道館搶生意的、和師父出門旅遊看見人耍無賴的、各種各樣的矛盾和遭遇都遇到過。
不僅如此,她從前跟着喬師父呆過一段時間武術協會。協會内部表面和和氣氣,但暗地裡各個派系的明争暗鬥,互相算計,随便挑出來一件都比眼前黃雨婕的刁難要龌龊一萬倍。
換作于思夢前世年紀小的時候,遇上這種情況定然是不會輕易與黃雨婕揭過的。可現如今,心理年齡25歲的于思夢套在十二歲女孩的殼子裡,隻覺得黃雨婕如今的行為幼稚得有些可笑。
于思夢低下頭,檢查了一會自己租來的冰鞋上的冰刀,接着淡淡看着黃雨婕,“你想練習,我自然沒有意見。”
黃雨婕蹙眉:“什麼?”
“但是,”于思夢又說,“别人也是同理。”
黃雨婕道:“你什麼意思?”
于思夢卻并不打算繼續解釋,而是微微一笑,左腳向前一跨,輕輕松松便越過了黃雨婕,直接開始繼續繞着冰場練習。
黃雨婕站在原地,微微愣了片刻,隻感覺自己一拳砸進棉花裡,說不出的氣悶。她看着逐漸遠離的女孩的背影,正想追上去,可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拉住了她。
“黃雨婕,你在做什麼?”拉住黃雨婕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母親,“還有二十分鐘俱樂部聯賽就要開始了!你不熱身,還找小夥伴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