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浔趁亂逃跑時,帶走了半塊舍生珏。”
“你可知,這舍生珏于我們而言有多麼重要?”
可是江歲禮俨然一種“既然你不讓我說話,那我也不會回應你一句”的态度,就做一尊神情兇惡的雕像。
常書言不和小輩計較,語調卻突然沉重起來:
“淩雲山是古神時期留存下來的仙山,山體中埋有四根登仙柱,一來支撐群山漂浮不倒,二來保證山中靈氣不散。”
“直到三十年前,仙柱外圍已經隐隐浮現裂痕,内裡損傷如何,可想而知……”
“雖為修道者,卻終究是肉體凡胎,若非有舍生珏,便是獻祭門中上下千百條人命也無法修複裂隙。”
“仙山墜落深淵,世間不再有淩雲子弟。”
“你能理解嗎?”
我——
江歲禮張了張嘴,卻忘記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所以舍生珏被盜,掌門無論如何都要追回,不曾想……”
常書言自玉霄口中得知此事時,段清早已氣絕身亡,江月和狐妖母子人間蒸發。
“暗衛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活人,他們聽命于掌門,就像一把認主的兵刃,會為了完成任務清除所有障礙。”
“你父親的死,是個意外。”
……
如果這是個意外,那她的母親呢?
江歲禮将指尖掐入掌心、以此來保持清醒,至今,那處屍橫遍野的小院還會不時出現在夢裡,她也從未停止尋找那片徽紋。
“舍生珏殘缺不全,不僅它的轉化能力大大減弱,就連催動法器需要的靈力也增加了一倍不止,這最後的修補任務,可以說是舉步維艱。”
“某日,我受命外出平定妖患,偶遇師妹上山采藥,因為太過專注,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我,而我也隻是悄悄護在身後。”
“直到跟着她進到小鎮裡,才知她日日采藥是為了治療女兒的失語症。”
“那年,你已滿十歲。”
“之後,我暗中幫她盤下一間小店用來維持生計,也常會偷偷看望。”
“可是……”
玉霄也因他而發現了江月的行蹤。
“這些年,玉掌門一直認為丢失的紅玉在師妹身上,即便不在,也和她脫不了幹系。”
“所以,再次派出了暗衛。”
“我不知此事,卻恰巧救下了你,也察覺到了異樣,隻是等我可以抽身與他對峙時,掌門已經殒命。”
“我沒有發現舍生珏,也無法确定師妹的死是否是他所為。”
“你想知道的全部,我都一字不差地告訴你了。”
常書言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刃死死嵌在女孩身上,窺探她的想法,可她依舊像一座死去的小山。
“我沒法說他們的死與我毫不相幹,隻是如果你決心要借我報仇雪恨,如今的你,遠遠不夠。”
“身為一門之主,我不會因任何事、任何人,将自己的性命交出去。”
.
“歲歲——”“歲歲——”
樹葉沙沙作響,洛予瞬間捕捉到來自頭頂的響動:
“歲歲!”
很明顯,他生氣了。
“嗯?”
女孩靜靜蜷縮在古樹伸出的懷抱裡,聞聲也隻是從臂彎中露出一隻眼睛:
“你……是誰?”
“我是誰?”
“你當真不認得?”
且不說他這寶貝徒弟借機支開他獨自外出、讓那一桌飯菜涼到透心,竟還使用蔽息符掩蓋氣息、讓他費那麼大力氣找人……
現在,直接裝作不認識他了。
“那好。”
洛予果斷轉身,隻是還未等他踏出一步,背上倏然掉落了一件重物,一雙手臂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咳咳——”
“松手,快松一松,否則……”
師父就要被徒弟活活勒死了。
“師、父,我、知道錯了。”
耳邊過分灼熱的溫度和女孩一頓不頓的語氣,都讓洛予意識到她的狀态不對。
顯然,江歲禮沒有喝酒,但她全當自己醉了。
洛予沉了沉氣:至少她并無大礙。
“我剛剛去了青木殿,五長老說,月芽師姐……還沒有醒。”
洛予索性就這樣背着她往回走:
“四長老也說了,她沒有性命之憂。”
江歲禮點了點頭,再次開口卻像是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還去崇陽殿找了掌門,他什麼都告訴我了……”
洛予沒有聽到哭聲,淚水卻悄悄浸透了他的衣裳,他沒有問“掌門說了什麼”,隻道:
“你信嗎?”
江歲禮身體一頓,随後輕輕搖頭。